一宿金山寺,超然離世群。
僧歸夜船月,龍出曉堂云。
樹色中流見,鐘聲兩岸聞。
翻思在朝市,終日醉醺醺。
“潤州”,治所在今江蘇鎮江。市區西北的金山高60米,原屹立長江中。由于水流變遷,清道光年間,金山開始與南岸相接,現已與陸地連成一片?!敖鹕剿隆睆R宇依山勢而造,山、寺合為一體,風格獨具。自古以來,這里就是文人墨客的登臨酬唱之所。
張祜這首詩所題詠的雖是名山古剎,但所抒發的則是對禪宗清幽寧靜生活情趣的向往之心。開篇兩句,詩人以直陳胸臆的手法,寫出了他夜宿金山寺所獲得的那種離塵脫俗的獨特感受。作為一個才氣高逸、有用世之志的中唐詩人,由于性格狷介狂傲,張祜一生郁郁不得志,而長年謀食于節度使幕府。這種特殊生活經歷,更使得他倍感塵世的喧囂與奔競,于是乎一旦步入寧寂的金山古寺,他胸中的清新脫俗之感就禁不住要一吐為快了?!吧畾w夜船月,龍出曉堂云”,這是詩人描寫宿中所見的近景,其中 “龍”是指出現在東方天際的角、亢、氐、房、尾、心、箕七種星宿的總稱; “樹色中流見,鐘聲兩岸聞”,則是描寫遠景。這種遠近結合的觀照手法,不但貼切地描繪出了屹立在江心的金山古寺的晨昏景致,更重要的是詩人通過上述景致的描摹,巧妙地將自己超塵脫俗的心境投射到了各種景觀之上。在這里,無論是月夜乘船而來的歸僧、廟宇上空穿云而出的曉星,抑或江流中忽隱忽現的朦朧樹色、古剎中悠然遠揚的晨鐘,都無不給人以一種空靈靜寂之感。在這種空靈靜寂的狀態中,人與自然、歷史與現實完全渾融一片。此時此刻,什么物我的差異、榮辱的分際都頓時銷匿得無影無蹤了。有了這種類似于禪宗才特有的心靈的虛明澄靜的喜悅和解脫之感,詩人自然要對追名逐利的世俗生活發出 “翻思在朝市,終日醉醺醺” 的由衷慨嘆了。
此詩結句,向來多遭貶損。楊慎《升庵詩話》稱:“張祜詩雖佳,而 ‘終日醉醺醺’ 已入張打油、胡釘鉸矣!”屈復《唐詩成法》也認為“勝地名作,后無及者,一結何草草乃爾”。然而,細加品味,其實不然。結句看似平淡,實則與首聯遙相呼應,正因為詩人平日經常生活在醉醺醺的朝市之中,所以一旦登臨靜寂的古剎,才會頓時產生 “超然離世群”之感。再則,結句對世俗生活的慨嘆,若與中間兩聯平列寫景的詩句相對照,則更顯出詩人對清幽寧靜的禪家生活情趣的向往之深。惟其如此,所以方回《瀛奎律髓》 才盛贊“此詩金山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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