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粉雉枕寒汀,闊著清苕碧界塵。
帆落水晶宮未曉,素花開盡一汀蘋。
以禪意入詩大抵有兩類,一類直接說理,如《盆荷》,一類描寫禪境、禪趣,未見說理而理在其中,如這首 《小泊湖州》。
湖州,今屬浙江,包括吳興、安吉等縣,因地濱太湖而得名。治所在烏程,即今之吳興。湖州境內有苕水,由東、西苕溪會合而成。二水交匯點為吳興。詩人泛舟于苕水,夜泊于吳興,而有此作。
“蜿蜒粉雉”寫湖州城墻。雉,本為面積單位,后引伸作城墻的代稱。因是夜泊,月光下城墻如披銀紗,故稱“粉雉”。“寒汀”指水畔,用一“寒”字點出時當秋令。枕為臨近意,如劉禹錫《西塞山懷古》: “山形依舊枕寒流。”接下去一句以禪語入詩。“塵”即紅塵、凡塵,佛家因一切世間事情、現象都會沾污本性,便統稱為“塵”。“闊著清苕碧界塵”的意思是: 清湛澄碧的苕溪水啊,寬寬的,仿佛使塵世被隔絕開了。“界”也是佛教習用語,如俗界、色界、無色界。這里作動詞用,是分開的意思。第三句,“水晶宮”指湖州。晚唐楊濮守湖州,有詩云“清光合作水精宮”,后遂以“水精宮”作湖州別名,亦作“水晶宮”。如趙孟頫為湖州人,便自稱“水精宮道人”。“帆落水晶宮未曉”,寫船上城中,人聲俱寂。“素花開盡一汀蘋”是景語。大萍為蘋,生于淺水,開小白花。此句承上句而來: 帆落船止,紅塵靜息,天光未曉,萬籟俱寂,只有月光下的素潔蘋花,無言地開遍了溪邊淺灘。這真是一幅靜極、凈極的圖畫,若存想于其間,不知不覺萬慮皆息,而入于人我兩忘的境界。
以花之開謝喻自然界自在的生命,是禪偈、禪詩中常用的手法。最出色的如王維的《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寥寥數筆,造出一個純任天機、自然活潑的境界。居簡此詩旨趣相似。“帆落水晶宮未曉”,是止息、是寧靜,如同禪定的止慮絕想。傅大士曾作頌云:“禪河隨浪靜,定水逐波清。澄神生覺性,息慮滅迷情。”便是以 “浪靜”、“波清”喻禪定的心理狀態。然而,禪又不是心如死灰,那樣就墮入枯禪的歧途。真正開悟的禪境又應是鳶飛魚躍、生機盎然的。曾有僧舉臥輪禪師偈語示六祖,偈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六祖不以為然,乃另作一偈曰: “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么長?”二偈分別處在于:前者為刻意修行,偏于寂滅; 后者純任自然,靜中有動,天機活潑。居簡在“帆落水晶宮未曉”后寫“素花開盡一汀蘋”,便在寧靜中透出生機,而這生機卻又是自然生發,毫不著意的。正所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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