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青蓮宇,獨往謝城闕。
霜清東林鐘,水白虎溪月。
天香生虛空,天樂鳴不歇。
宴坐寂不動,大千入毫發(fā)。
湛然冥真心,曠劫斷出沒。
“東林寺”在廬山之麓,為東晉名僧慧遠所建。《江西通志》謂 “此山儀形九迭, 峻竦天絕, 而寺之所居, 尤盡林壑之美。 背負廬峰,旁帶瀑布,清流環(huán)階,白云生棟。別營禪室,最居深靜,凡在瞻禮,神氣為之清爽。”慎蒙《名山記》云: “廬山有東林寺。寺始于晉慧遠法師,謝靈運為鑿池種蓮。師與隱者十八人,同修凈土社,緇素咸在,謂之蓮社。”李白一生曾多次游廬山,此詩究當作于何時,殊難斷言。詹瑛 《李白詩文系年》 定此詩于開元十四年 (726年),李白26歲第一次游廬山時作。
李白在思想上,除儒家之外,主要受道家的影響比較深,但于佛教亦有相當?shù)腻θ荆c當世僧徒亦有來往。李白在這首詩中所表現(xiàn)的,就是對于佛教的濃厚興趣。首二句開門見山,直接點明此次到廬山的目的,是為了尋求佛教的靜地 “青蓮宇”。著一“尋”字,表明是有意而往,并非是無心而偶至。“青蓮宇”即指東林寺,因凈土宗初祖慧遠曾于此創(chuàng) “蓮社”,故云。下句著一“獨”字,亦可看出去時心意之切。辭別喧囂的城市,尋求清靜的佛寺,表明此時的詩人從內心厭棄塵世的騷擾,有意要從領會佛教的寂靜境界中,洗滌胸中的煩憂。
“霜清東林鐘,水白虎溪月”二句,描繪出東林寺一片清幽靜謐的環(huán)境。悠悠的鐘聲,在清冷的夜空中回蕩; 清朗的月色,灑照在溪水之上,微波粼粼,白光閃閃。多么幽靜的所在! 正是佛家修身養(yǎng)性的好去處,與城市的喧囂、塵世的紛亂,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虎溪是東林寺內小溪名。楊齊賢《別東林寺僧》注云:“東林是遠法師所居,三門內有小渠名虎溪。”《蓮社高賢傳》云:“遠法師居東林,其處流泉迎寺下,入于溪,每送客過此,輒有虎號鳴,因名虎溪。”
“天香生虛空,天樂鳴不歇”二句,轉從宗教角度,描繪出東林寺一片濃郁的佛教氣氛。“天香”為佛教用語,謂來自天上的香氣。《法華經·法師功德品》云: “如是等天香和合所出之香,無不聞知。”“天樂”亦謂音樂高妙,有如來自天上。二句極力刻劃東林寺環(huán)境幽美,不僅天香彌漫,空氣祥和,且似有天樂暗奏,久鳴不歇,余音繚繞,回蕩寺中。在如此幽靜馨寧的環(huán)境之中,詩人的思想似乎也得到了深深的熏陶和靜化。
“宴坐寂不動,大千入毫發(fā)。諶然冥真心,曠劫斷出沒。”結尾四句,照應題目“夜懷”,寫詩人沉浸于如此濃郁的佛教氣氛之中,不覺亦宴坐不動,靜思熟慮,似乎于禪理的深邃奧妙有所領悟。“宴坐”即“坐禪”,是佛教僧人的修行方法,意為安然靜坐,排除一切妄念,使思想高度集中,恢復到心靈的本原狀態(tài),藉以領悟禪理的高深。“大千”即 “大千世界”,為佛教對客觀世界的整體概括。詩人屏息宴坐,寂然不動,澄思極慮,仿佛入于三昧,頓悟佛法無邊,只覺洞察廣大無邊之大千世界,有如毫發(fā)之微。《法苑珠林》云: “須菩提答阿難曰: ‘我念一時入于三昧,此大千世界,弘廣若斯,置一毛端,往來旋轉,如陶家輪。’”“宴坐”二句,是就整個客觀世界而言。“湛然”二句,則就人生而言。佛教認為世界眾生莫不輾轉生死于三界六道之中,如車輪回旋,循環(huán)不已。《楞嚴經》云: “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xù),皆由不知常住真心。”《觀經玄義分》云:“我等癡愚身,曠劫來流轉。”詩人此時澄心極慮,認識到只要本心與佛理暗合,便能從曠世浩劫中跳出來,得到解脫,亦即“曠劫斷出沒”。“出沒”者,輪回也。李白于佛教雖不似尊奉道教的篤誠,然一涉筆佛理,即能湛然冥合于心,暗寓機鋒,富于禪趣,亦可謂慧根素著,禪悟而有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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