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公粉繪隨長夜,曹霸丹青已白頭。
天下何曾有山水,人間不解重驊騮。
本篇寫于代宗大歷元年(766),作者時在夔州。因詩中所詠人物一生一死,故題為“存歿”。兩首詩共詠四位友人。本篇為第二首,懷念曹霸,追悼鄭虔。口號,是指信口吟成。
“鄭公粉繪隨長夜”。“鄭公”,即鄭虔,作者的好友,滎陽(今河南滎陽縣)人。天寶初年為協律郎,曾就當世之事著書八十余篇,被人告發,說是“私撰國史”,因而“坐謫十年”。天寶九年(750)為廣文館博士。好琴酒篇詠,善畫山水,詩、書、畫俱佳,被玄宗譽為“鄭虔三絕”。其畫“山饒墨趣,樹枝老梗”,對五代山水畫家黃荃等都有影響。他一生仕途抑塞,“才名四十年,坐客寒無氈”。安祿山入長安后,被擄至洛陽,迫授偽官,托疾不就。亂平后貶為臺州(治所在今浙江臨海)司戶參軍,永泰元年(765)卒于其地。作者涉及鄭虔的詩,除本篇外,還有《醉時歌》、《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送鄭十八貶臺州司戶》等近十篇,從中可看出他們的過從之密與感情之深。作者寫這首詩時,鄭虔巳于上一年(765)去世,所以說“鄭公粉繪隨長夜”。“長夜”,喻死亡。“粉繪”,指繪畫。人既亡,繪畫亦成絕筆,故曰“隨長夜”。這一句流露出作者深深的哀思。
“曹霸丹青已白頭”。曹霸是唐代著名畫家,尤擅畫人物駿馬。官至左武衛將軍。開元間,曾數上南薰殿,圖畫功臣于凌煙閣,又為玄宗畫“玉花驄”、“照夜白”等御馬。后因事得罪,削籍為庶人。安史之亂時,流落四川,為人作畫謀生。杜甫在成都時,與他有過交往,寫過專詠他的詩篇《丹青引》。當時曹霸的生活極其潦倒,為人作畫常遭白眼,對他這種落泊境遇,杜甫曾表示很大同情:“途窮反遭俗眼白,世人未有如公貧”(《丹青引》)。現在時間巳過去幾年了,漂泊成都為人作畫謀生的曹霸該怎樣了呢?灰白的雙鬢也許巳變成滿頭白發了吧!“已白頭”三字,寫出了曹霸晚年漂泊淪落的坎坷命運,表達出詩人的懷念與同情。
“天下何曾有山水,人間不解重驊騮。”三、四兩句分承首句與次句,寫鄭虔與曹霸精湛的畫藝而不被世間所重。“山水”,指山水畫,藝術家經過藝術概括而高于自然原型的山水藝術形象。“天下何曾有山水”,是說自鄭虔歿后,天下再沒有像鄭虔那種高超藝術水準的山水畫圖了。“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韓愈《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以天下再無山水畫圖,反襯出鄭虔畫技的超群不凡。這一句同首句中的“隨長夜”相呼應。“驊騮”,神話中駿馬名,周穆王所乘八駿之一。曹霸雖然兼畫人馬,但尤擅畫馬,故以“驊騮”借指其圖畫與畫藝。“人間不解重驊騮”,是說雖然曹霸畫藝精湛杰出、作品高妙無比,然而世間卻無人了解和重視。這一句同次句中的“已白頭”相呼應。兩句收結,無限凄涼,無限悲憤。
鄭虔和曹霸,一畫山水,一畫駿馬,都是當時一流的畫家,卻都一直窮困潦倒,坎坷終身。這個事實,具體說明了封建制度對人才的壓抑與打擊,反映出封建社會中正直才能之士遭遇困扼的普遍現象。這首詩,不只是為活著的曹霸和死去的鄭虔鳴不平,同時也是為詩人自己及千百年來遭受封建制度壓抑摧殘的知識分子鳴不平,具有著時代的典型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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