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師當幾祖,說法云無空。
禪心三界外,宴坐天地中。
院靜鬼神去,身與草木同。
因知護王國,滿缽盛毒龍。
斗藪塵埃衣,謁師見真宗。
何必千萬劫,瞬息去樊籠。
盛夏火為日,一堂十月風。
不得為弟子,名姓掛儒宮。
孟郊愛寫寒意,春寒、秋寒、冬寒在他詩歌中都表現得非常充分,即使是炎熱的夏日,在他詩中偶爾也滲透出絲絲寒意。此詩即以拜謁禪師為題,描寫禪院幽爽清涼的環境。
前四句寫禪師研習佛理,禪心高妙。“吾師”,指智遠禪師,加一“吾”字,倍感親切。“法”,指佛法。“無”,佛教指超出色相之外的虛無境界,禪宗有 “無門關”,以悟 “無”為入禪第一關。“空”,亦佛教基本思想,與 “無”相同,《大乘章義》 卷二:“空者理之別目,絕眾相故名空。” 《五燈會元·七佛》迦葉佛偈說:“一切眾生性清凈,從本無生無可滅,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無罪福。” “說法”句,贊美智遠禪師能講空無之理,悟道很深。“禪心三界外,宴坐天地中。”表現禪師虛寂空無的心境。“禪心”,寂定之心,李頎《題璇公山池》: “片石孤峰窺色相,青池皓月照禪心。”意思相同。“三界”,佛語,佛教把人生死往來的世間分為欲界、色界、無色界。“宴”,閑逸。“宴坐”,即靜坐。“禪心”二句互為因果。禪師在靜坐之中入禪,因入禪而超乎三界之外,心境空寂虛無。正因為他心境虛廣,所以才不受俗界干擾,仿佛天地之中別無他物,唯有自己獨坐其中,與浩茫的天地渾然一體。
“院靜鬼神去,身與草木同。因知護王國,滿缽盛毒龍。”此四句由人及景,以言禪表現禪院清靜涼爽的環境。“護王”,指護世王。佛教中有護世四天王,《維摩經·方便品》:“護世四王,各治一方,護其所部,使說惡鬼不得侵害也。”“護王國”,即佛界,此代指禪院。“毒龍”,佛教中的兇惡之物。《后漢書·西域傳論》:“身熱首痛風災鬼難之域。”注引釋法顯《游天竺記》: “蔥嶺冬夏有雪。有毒龍,若犯之,則風雨晦冥,飛砂揚礫,過 (遇) 此難者,萬無一全。”王維《過香積寺》:“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孟郊詩本此,說智遠禪師佛性深妙,身如草木,百害不侵,能驅散鬼神、制伏毒龍,使得盛夏的熱風酷暑也不能侵擾他。這四句以虛寫實,通過贊美佛法的神力,表現禪院超乎凡俗的清涼幽爽,暗含詩人對禪境的向往。
“斗藪塵埃衣,謁師見真宗。何必千萬劫,瞬息去樊籠。”從“謁”字著筆,表達自己謁見禪師、領悟真源感受。“斗藪”句,與柳宗元 “凈心拂塵服”相同,描寫自己謁禪師前的心理準備。以示對佛的崇敬。“真宗”,即真源。“劫”,即劫,佛經稱天地由形成到毀滅為一劫,《祖庭事苑》:“日月歲數謂之時,成住壞空謂之劫。”“千萬劫”,極言時間之長。“樊籠”,喻指受束縛、不自由的人世。這四句本自禪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悟說,言己拜謁禪師,瞬間悟道,盡釋塵累,心靜神爽。
“盛夏火為日,一堂十月風。不得為弟子,名姓掛儒宮。”此四句契標題“夏日”,具體描寫禪院迥異塵世的清涼境界,為自己不能依身佛門感到遺憾。前三層由禪師的佛性寫到禪院的幽寂,再寫到自己拜謁禪師,頓悟佛理,由深奧的禪理寫到自己的切身體驗,將禪境的空無虛廣與人世的羈絆煩擾對照起來,用瞬間的超脫淡化漫漫的人生迷途, 從情、理諸方面顯示了拜謁禪師給自己心靈帶來的無限快慰。詩人以 “不得”二句結束全篇,使快慰之情為一種深深的遺憾所取代,表現了詩人既厭惡現實又執著于現實的矛盾心理。
全詩以言禪為主,但輔之以作者自身的真切感受,使虛空深奧的禪理有所附著,并形成鮮明對照,把禪理、氣候、人心諸因素融為一體,語實質樸,感情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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