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志民
蕭條古堞樹棲烏, 載拜祠門落日孤。
報父有心終覆楚, 殺身無計可存吳。
英雄忠孝留天壤, 山水蒼涼失霸圖。
回首荒臺麋鹿地, 屬鏤遺恨滿姑蘇。
王攄
伍相國,即伍子胥。據《史記·伍子胥列傳》載,伍子胥,名員,春秋楚人。父奢兄尚,被楚平王殺害。子胥奔吳,助吳王闔閭奪取王位,整軍經武,國勢日盛。于是,舉兵伐楚,破其郢都,掘平王墓,鞭尸三百。吳王夫差時,諫阻接受越國求和,并勸其停伐齊國,漸被疏遠。其后,夫差聽信伯嚭讒言,疑子胥不忠,賜屬鏤之劍,命其自盡。吳人憐之,為立祠廟于蘇州。此詩就是作者謁廟后追思憑吊之作。
首聯圍繞詩題中的“謁”字展開描寫。在古詩詞中,古堞、落日、枯木、寒鴉,皆為凄涼傷感的意象。如“秋天蒼翠寒飛雁,古堞蕭條晚噪鴉。”(劉長卿《送常十九歸嵩少故林》)“古廟幽沉,儀容儼雅,枯木寒鴉幾夕陽。”(文天祥《沁園春·題潮陽張許二公廟》)載拜,就是再拜。古堞寒樹,落日棲烏,本已凄寂,再用“蕭條”、“孤”字形容之,就更渲染出一片荒疏冷落的景色。就在這樣的氛圍中,詩人前來拜渴祠廟,一種無限崇敬之情和深沉的憑吊之意,流溢于字里行間。于是,便很自然地過渡到頷聯的對伍子胥“忠孝”事跡的評述。不接受越國求和和停伐齊國,都是伍子胥的存吳之策。然而,夫差不聽,一心北進爭霸;為經營霸業,耗盡了民力,終為越國所亡。從伍子胥這方面來說,覆楚入郢,報父兄之仇,是為“孝”;諍諫吳王,為存吳而殺身,是為“忠”。此聯不僅對仗工穩,而且在“有心”與“無計”的相對比之中,表達了十分豐富的含義。當年佐吳興師,西破強楚,北威齊晉,南服越國,報父興吳,何其壯也;今日見疑于夫差,忠諫不納,雖有存吳之心,而無回天之計,受讒自殺,又何其悲也!這種對其大起大落的身世的描述,除了贊其“忠孝”,嘆惋其結局外,還包含著對夫差與伯嚭的批判,有著詩人的不平和警世的深刻用意。所以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初編》在介紹王撼時,特摘出此聯,視為警句。
頸聯由歷史回到現實,從現實出發,對歷史進行批判。詩人稱伍子胥為英雄,褒揚其忠孝之義,可永存于天地之間。而吳國故都蘇州,自吳亡之后,山水蒼涼,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雄圖霸氣。此聯緊承上聯,報父盡孝,殺身盡忠,雖忠孝并提,實則側重“忠”字。用“山水蒼涼”寫內心感受,以景托情,意蘊深幽。上句高唱入云,下句悲愴哀惋,有頓挫之妙。尾聯承“山水蒼涼”之意,進一步抒發詩人對英雄的痛惜之情。荒臺,指姑蘇臺,在蘇州姑蘇山上。據傳,這個豪華建筑,是由吳王闔閭和夫差兩代君主經營而成。越滅吳時,焚為灰燼。據載,伍子胥被殺時曾說:“臣將見糜鹿游姑蘇之臺也。”皎然《姑蘇行》云:“轍跡人蹤麋鹿聚”,即用此典感嘆臺苑荒涼,霸圖成空。“屬鏤遺恨”,謂子胥忠諫被殺,遺恨千古。王攄詩中贊頌伍員忠諫存吳、報國殺身的“英雄”行為,對其冤死和吳國的滅亡致以深深的慨嘆,其中寓有批判吳王、總結前朝興亡的歷史教訓之意。
從全詩的構思來看,由現實寫到歷史,又從歷史寫到現實,上下承啟,意脈相連,首尾圓合,結構渾成。起首“蕭條”一詞,奠定了全詩的基調,后用“山水蒼涼”、“荒臺麋鹿”等詞語多次照應,這就加強了此詩的詠嘆情調。句皆挺拔,字皆精警,景中有情,述中有評,用典敘事,用事寫景,含義深遠,不露痕跡。難怪沈德潛極口稱贊此詩道:“作手無一泛語,亦無一剩語”。(《清詩別裁集》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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