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 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 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王風”共十首,是春秋初、中期的作品。
東周初年,王朝的一個大夫因事西至鎬京(在今西安市西南),看到西周的宗廟宮殿已夷為平地,長滿了莊稼,他不禁感慨萬端,寫了此詩。后代文人將亡國之哀稱為“黍離之悲”,就是從此詩而來。
因為作者是西周的舊臣,所以對它感情忒深。開頭四句說,我來尋找西周的遺蹤,我來拾取往日的舊夢,可是那地方黍子長成一行行,那地方高粱苗兒正生長。這景象太使人痛苦了,慢慢吞吞向前走呵,心中愁苦又彷徨。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出現在讀者面前,他在努力尋覓,他在細心查考,而西周王朝的一切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失望了,心靈破碎了,搖搖晃晃地再也走不動了,淚水滾滾,失聲慟哭。詩人巧妙地將懷念故國的典型情緒抒發得淋漓盡致,扣人心弦。下面兩句點出全詩主旨:“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了解我的人,說我心中憂愁;不了解我的人,說我還尋求什么。前者是懂得我的感情的,我為找不到故宮的片磚只瓦發愁,我為亡掉的國家憂傷。后者是不理解我的心情的,他們哪里知道我是在尋求人世間最珍貴的感情——愛國之情呵!這一組對句,含蓄而深沉,使全詩的感情得到升華。接著兩行:“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詩人抬起淚眼,仰望遼闊的青天,沉痛地發問:造成這一局面的到底是哪一個人呢?妙在不明白點名,而讀者自能意會得之。作者是一位貴族,他只能在“怨誹而不亂”的道德規范內,作出如此含蓄的發問。盡管如此,這一發問已是相當有力了。
這第一章,既有對故國的摯愛與懷念,又有對亡國之君的怨恨和指責。
第二、三章是反復吟詠,雖然只改換了“穗”、“實”、“如醉”、“如噎”等詞,但無論是“景”還是“情”,都向前發展了,而不是如一些研究者所說的,“并不表示時間的推移”。估計,詩人既是東周王朝派往秦國的大夫,而當時的鎬京已成為趕走犬戎的秦國的統治中心,他可能為某項公務多次來往于洛邑與鎬京兩地,每次到鎬京,他都要來憑吊舊宮。這樣,他就看到了高粱從幼苗到抽穗再到結出果實的不同景象,由此托出他對故國的眷念之深。從感情來說,先是“中心搖搖”;接著是“中心如醉”(心中憂愁、混亂,象喝醉了酒一樣地難受),似乎要發瘋;最后是“中心如噎”(心中憂憤得象噎了一口氣,幾乎不能呼吸),悲痛欲絕。這是層層遞進,感情不斷加濃, 亡國之哀怨不斷加深,是十分形象的。據古籍記載,平王雖說是中興之主,但群臣中有人建議他西征,奪回鎬京,他終究未能做到。作者抒發的感情表明,也是想收復舊京的,但是一次次失望,因而一次次到鎬京,心情也就越來越沉痛。這樣看來,全詩三章決非簡單地重復,而是詩人有意地反復,以求得“一唱三嘆”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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