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運熙鄔國平

舊事說如夢， 誰當信老夫。

戰場幾處在， 部曲一人無。

落日收病馬， 晴天曬陣圖。

猶希圣朝用， 自鑷白髭須。

賈島

“代”的意思略同于擬，擬古題作詩，也稱“代”。賈島此詩非擬古題，而是摹擬一位昔日將領的口吻，訴述他晚年不滿世人冷落，猶望建功立業的不已壯心。詩人另有一首《代邊將》，也是替守邊將官畫像，表達其“報國”、“平虜”的熱血心腸，二詩題意有相似之處。

“老夫”謂舊將。他曾經有過揮戈沙場，戰績輝煌的昨天，然而往事如夢，不堪回首，世人現在已將這位昔日的英雄遺忘了，不相信他講敘的從前的輝煌戰功，這使他感到莫大哀傷。盡管時下戰事未息，老英雄仍有用武之地，可是他早已被解甲歸田，手下沒有一兵一卒。他的生活清閑無聊，日落黃昏，將疲病的馬匹驅趕入欄；天晴日麗，理出從前的兵書陣圖吹曬拂拭，他的一番雄心壯志就在這種平凡瑣碎的細事中消耗磨損著。老將對此并不甘心，他依然希望能夠受到朝廷重用，為國效力。他意識到花白的髭須加深了年暮的印記，于是仔細地將它們一根一根拔去，借以表明自己不服老、圖作為的壯烈心懷。

全詩短短八句，將這位老將“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心境表現得淋漓盡致。起二句不說“舊事”，而他往昔奮馳疆場的英姿豪氣盡在不言之中，詩句既有對遺忘他的世人的憤慨，又透露出老將幾分自豪、自戀和自信。他惱恨被人遺棄，討厭無聊閑悶的生活，這些不快皆因環境限制他無所作為而生。然而即使是瑣細的生活內容，“收病馬”、“曬陣圖”仍然聯系著他從前的軍戎生活，綰結著內心重返戰場的一線希望。詩歌結束，通過老將“自鑷白髭須”這一帶有悲壯色彩的人物動作，詩篇為民解憂，報效家國的感情訴述達到了高潮，給讀者以深刻和崇高地感動。

賈島以酷好苦吟著稱，所作多嘆訴個人哀苦，狀景常呈幽寒瘦澀，詩風奇峭。此外，他也寫過一些慷慨多氣之作和句子，如“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劍客》)“三尺握中鐵，氣沖星斗牛。報國不拘貴，憤將平虜讎。”(《代邊將》)這些作品奔縱洋溢著詩人豪快的情性和奮發有為的志趣。本篇是他后一類詩歌的代表作之一，而敘述順暢，語言樸實，毫無劖削斫刻痕跡，在其詩集中別具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