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地歌
陸沉于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
東方朔是個奇特的歷史人物,他性格詼諧,言詞敏捷,博學多智,行為放蕩,史稱“滑稽之雄”。其作品也大都幽默風趣,任意揮灑,諧謔調侃,皆成文章。《據地歌》,即他于筵席酒酣之時,趴在宮殿的地上,即興作成的一首雜言詩。由于當時出自徒歌,所以又作為歌謠,收在清人編輯的《古謠諺》里。
全詩的意思是:我本清高之人,不幸淪落于俗世。無奈,只好在官府中過著隱居一樣的生活。看來廟堂之中也是能避世全身的,那么又何必象伯夷、叔齊那樣,一定要躲進深山老林,鉆進蓬門草舍呢!詩中所說的“金馬門”,原名“魯班門”,武帝時立銅馬于此門之外,故更此名,后遂沿用為官署的代稱。這里,作者用來暗指整個朝廷。僅就本詩的字面意思看,東方朔是在提倡“隱于朝市”,而否定“隱于山林”,亦即他在《誡子詩》中所講的“首陽為拙,柱下為工”。在實際生活中,他也確實選擇了“朝隱”的道路,在宮廷中渾渾噩噩地混了一生,表現出依隱玩世、茍全性命的消極思想情緒和明哲保身的處世哲學。但是,作為士人,東方朔真的滿足這種生活,并對之大唱贊歌么?
詩中有“弦外之音”。如果聯系詩人的經歷,就能更清晰地看到他深微的心曲。其實,東方朔何嘗只是一個“滑稽之雄”?他“時觀察顏色,直言切諫”,表現出強烈的正義感;并多次上書言政治得失, “陳農戰強國之計”,熱切盼望重用,以施展抱負和才能。但由于他在思想上不能“獨尊儒術”,而兼取黃老刑名之學;在文學上不能“潤色鴻業”,而專擅揶揄嘲諷,故而始終不得信任,投閑置散,見視如倡。對這種不公正的待遇,怎能沒有懷才莫展的牢騷?不過采取了更為隱蔽、幽默和荒誕的方式。作者通過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之言”,揭露出一種令人啼笑皆非的奇怪現象,即“在朝而隱”、“錄而不用”。這種奇怪現象的產生,無疑是由統治者的專橫暴虐、歧視人才所致。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他們雖然也能偶爾地利用一些人才,但更多的卻是對他們的疑忌、控制和摧殘,使之志不得伸,才不得展,潦倒一生,郁郁而死。東方朔正是這樣一個專治制度的犧牲品。盡管詩中對此不著一字,一味說自己在朝中吃閑飯如何得意,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如何迂鈍;但嬉笑之中,包含著難言的痛苦,調侃背后,隱藏著莫大的諷刺。詩人利用的是“正言若反”的手法: “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好似在譏誚伯夷、叔齊,實際上在鞭撻賢惡不分、隨意擺布人才的暴君。這種正話反說、旁敲側擊的表達方式,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似乎比直言不隱更耐人尋味,因而對統治者“用之則為虎,棄之則為鼠”的冷酷面目揭露得更為有力,對專制政治造成的人的悲劇的哀嘆,也顯得更加深沉。 “都言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時人呼東方朔為“狂人”,其實,他倒是最清醒、最嚴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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