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滿庭芳賞牡丹》詠牡丹詩鑒賞
曾覿
冶態輕盈,香風搖蕩,畫欄淑景初長。彩霞深處,明艷奪昭陽。試問沉香舊事,應勸我,莫負韶光。多情是,低回顧影,云幕淡微涼。人間,春更好,一枝斜插,猶記疏狂。到如今潘鬢,暗點吳霜。樂事直須年少,何妨拚、一飲千觴。醺醺醉,壺天向晚,春思正悠揚。
牡丹不僅在唐代盛極一時,在宋代同樣得到人們的酷愛,更是文人筆下常見的描寫題材。歐陽修在《洛陽牡丹圖》一詩中寫道:“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我昔所記數十種,于今十年半忘之,開圖若見故人面,其間數種昔未窺。”宋代其他文士歌詠牡丹的篇什也多得很。曾覿的這首《滿庭芳》在眾作之中較有特色。
“冶態輕盈,香風搖蕩,畫欄淑景初長。”詞人一下筆便極寫牡丹之美態與芳香。首句描寫牡丹的優美姿色,次句描寫牡丹濃郁的香氣,第三句交待牡丹所處的良好環境。百花之中,牡丹妖艷至極,“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焰燈煌煌”(白居易《牡丹芳》),“粉光深紫膩,肉色退紅嬌”(王建《題所賃宅牡丹花》)。這光彩照人,又濃脂艷粉的色相只有用“冶”字概括才貼切。所以詞人落筆這第一個字用得太巧妙、太精當了。唯牡丹才可當此字,唯此字才可現牡丹之態。牡丹以冶著稱,這是沒說的了,這是它最突出的特點。同時它那“低嬌笑容疑掩口”、“向背萬態隨低昂”(白居易《牡丹芳》),隨風搖曳、微微弄影的情狀,又顯得十分輕盈,這是牡丹花又一方面的特點,也被詞人點出來了,這就是“輕盈”二字,可見,“冶態輕盈”四個字極富表現力,把牡丹花的形態具體形象地表現出來了。牡丹姿色妖艷輕盈,堪稱國色,其香氣也濃郁非常,不同一般的花卉。白居易說它“當風不解蘭麝囊”(《牡丹芳》),又說它“香勝燒蘭”(《看惲家牡丹花殘贈李二十》),而詞人曾覿在這里說它“香風搖蕩”。其香既成“風”,而且又能“搖蕩”,這就可見其香氣濃烈的程度了。牡丹有如此的姿色,如此的芳香,又處在良好的環境,趕上了美好的時辰:它芬芳吐艷之時,正是風和日麗的仲春,此時白天的時辰(淑景)漸漸變長了,牡丹正可一展風姿,人們更可以盡情觀賞了。
接下二句:“彩霞深處,明艷奪昭陽。”進一步描寫牡丹的明艷美麗。“昭陽”原為漢宮殿名。漢武帝時后宮八區中有昭陽殿,后來到漢成帝時,成帝讓趙飛燕居之。趙飛燕是絕代佳人,輕盈如燕,相傳她能站在宮人手托的水晶盤中歌舞,深得漢成帝的寵幸。此處的“昭陽”顯然是指趙飛燕其人。而不是指宮殿,在詞人看來,那在彩霞輝映之下的牡丹那么明艷,那么美麗,簡直要勝過那漢宮的絕代美人趙飛燕,在這天香國色面前,真如李白所說“可憐飛燕”不能不“倚新妝”了。此后二句:“試問沉香舊事,應勸我,莫負韶光。”是由牡丹之美色和故事引出的詞人自己的感慨。“沉香”指沉香亭,此處是用典,唐玄宗命移植牡丹(木芍藥)于沉香亭前,春天里與楊貴妃在此處留連觀賞,盡情玩樂。一次賞牡丹之時,玄宗說:“賞名花對妃子,必用新詞”(《唐詩紀事》)。派李龜年持金花箋召李白作新詞,李白帶著酒醉揮筆寫下《清平調》三首,其中之一是:“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干。”詞人面對眼前這盡態極妍的牡丹花,聯想起唐玄宗與楊貴妃在沉香亭賞牡丹、聽新詞及時行樂的“舊事”,覺得有所啟發。認為人生一世,不應該辜負這大好的春光(韶光)。應該及時行樂、乘時盡興才是。可是當詞人一正視現實時情緒又變了:“多情是,低徊顧影,云幕淡微涼。”唉,自己實在是自作多情。在花前徘徊多時,一顧影自視,熱情又下去了。“云幕淡微涼”一句并非單純寫景,實際上正是詞人心情黯淡凄涼的寫照。這是為什么?詞人還沒交待,我們只好等待下文。
下片一開始詞人便寫道:“人間,春更好,一枝斜插,猶記疏狂。”這是憶舊。疏狂即生活散漫狂放之意。詞人想起自己當年,人間也是眼前這般光景:春風、艷陽、牡丹花嬌艷明麗,迎風怒放,發出醉人的芳香,自己當時年少活潑,斜插一枝牡丹花,恣游狂蕩,無拘無束,盡情玩樂,好不痛快!可是現在呢?“到如今潘鬢,暗點吳霜。”“潘鬢”,為人到中年,鬢發初白的代詞,晉代潘岳在《秋興賦序》中說:“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見二毛(白發)。”又在賦中寫道:“斑鬢髟以承弁兮,素發颯以垂領。”以后便因此而有“潘鬢”一詞,以此代中年鬢發初白。“吳霜”因為詞人此時在吳地,故有此說。這兩句詞緊承上片末尾幾句,是詞人顧影傷懷的注腳。詞人一看到自己現在年紀漸老,頭發已經發白,銀絲如同初霜,人生樂事已經不多了,也沒有興致象年少之時那樣狂放不羈,恣意游樂了。因此下面詞人接著便直說道:“樂事直須年少,何妨拚,一飲千觴。”行樂之事只有在年少之時才好,如果此時自己還似當年一般年輕,拚它一醉,一飲千杯又有什么關系呢?詞的最后三句,詞人抒寫自己醉中的感受:“醺醺醉,壺天向晚,春思正悠揚。”“壺天”即道家所稱仙境,唐張喬《古觀》詩中有“洞水流花草,壺天閉雪春”的句子。其中“壺天”即指仙境。此處詞人的意思是:當自己大醉之后,似乎進入了奇妙的仙境,一直到傍晚,頭腦中的春思還在飄忽起伏,別提有多暢快了。
這首詞在思想性上沒有什么可稱道的,就是封建文士常有的惜春憐花之情。但在藝術手法上卻有一些獨到之處。一是對牡丹花的形態和香與色的描寫用字精當。有的地方一字窮形,如開頭的“冶”字就是如此。再一點是用典無晦澀之感,自然貼切,如“昭陽”、“潘鬢”二典的使用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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