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思黯南墅賞牡丹》詠牡丹詩鑒賞
劉禹錫
偶然相遇人間世,合在增城阿姥家。
有此傾城好顏色,天教晚發賽諸花。
牡丹,以其天姿國色,歷來被人喜愛。劉禹錫集中有不少吟詠牡丹的詩章,如《渾侍中宅牡丹》、《唐郎中宅與諸公飲酒看牡丹》等。他欣賞牡丹花雍容華貴的氣度和富麗絕倫的姿色,故每每徘徊花前,把玩吟賞不已。這首詩是劉禹錫赴牛僧孺別業中賞玩牡丹時寫的。思黯即牛僧孺之字。劉禹錫集中多次提及牛之洛陽別業。《和思黯憶南莊見示詩》云:“丞相新家伊水頭”,牛僧孺留守東都時,常與劉禹錫詩酒唱和,這首賞花詩亦是當時往返的作品之一,但決非一時興到之作,它實質上反映了詩人心理深層對于柔美之旨的一種領悟。
“偶然相逢在人間”一句脫口而出,無意之中披露出牡丹花在詩人心目中的崇高境界。在詩人看來,牡丹是日月精華的結晶,應栽天上,今日人間相逢,純屬“偶然”,所以一見到牛宅中牡丹,就作驚人語。首句破空而入,詩人恍惚誤入仙境,眼前似有靈光浮動。“增城”是古代神話中的地名。《淮南子·地形》云:“掘昆侖虛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此處“增城阿姥家”當指縹緲之仙境。以牡丹之色,合在增城,方不辜負她絕倫之美。此句通過對牡丹花身價的高度估量,暗襯主人之高雅脫俗,一筆雙勾。
第三句由初見牡丹時的驀然驚嘆轉入對花容花貌的由衷禮贊,牡丹之貌,詩人美其名曰“傾城”,這“傾城”二字,殊非過譽。唐代人對牡丹花的迷戀鐘愛,確實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長安、洛陽是牡丹薈萃之地,每當四、五月份牡丹盛開時,整個帝京為之哄動。白居易有“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欲狂”之詩,劉禹錫也有“花開時節動京城”之句描述當時賞花的空前盛況。詩人在此,沒有用工筆精敷細繪牡丹形象,而是以傾城之舉來側面烘托傾城之色,筆法空靈,較之于工筆重彩勾勒更具無窮魅力。
最后,詩人以“天教晚發賽諸花”一句再評花之品性。重在“晚”與“賽”兩字上做文章。牡丹晚發,開于暮春。湯顯祖《牡丹亭》中的女主人公杜麗娘在“游園驚夢”一折中唱道:“牡丹雖好,她春歸怎占得先!”既是嘆亦是贊。牡丹俏不爭春,天教晚發而集眾芳之長。當然我們也可由此而尋繹一下詩人彼時心境,也許還包涵著大器晚成或對晚景贊美之味外之旨。至于“賽諸花”之賽字,亦頗可玩味,既云“賽”,必有賽之對象和意義。在此我們不妨引一下劉禹錫的另一首《賞牡丹》詩。詩云:“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此四句可為“賽諸花”三字詮解。詩人之于牡丹的一片愛心,是與對女性美理想化身的追求以及對陰柔之美的生命體驗發生契合的,他對牡丹的美感經驗,是在與芍藥、荷花諸花品賞比較的基礎上形成的。芍藥因妖艷而無標格,荷花太潔凈而缺少風情,只有牡丹花婀娜而不失端莊,顧盼之間百媚俱生,此種美,才是詩人最心醉的,也是牡丹之所以令群芳失色、獨占鰲頭的緣由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講,牡丹被譽為天姿國色,當之無愧。
第一個把花與女性相比的天才,無疑創造了人類審美歷程上的偉大飛躍。盡管劉禹錫這首牡丹詩還是將花擬人,但已不是簡單地重復,而是對此作了更高層次的審美觀照。他將對牡丹的花容、花性的欣賞和感受,升華到對女性柔美個性形象的精神把握,即形、神、情三者并舉,愛得有個性,有情味,包涵了更廣更深的美學意義。
上一篇:王沂孫《水龍吟牡丹》詠牡丹詩賞析
下一篇:姚云文《木蘭花慢清明后賞牡丹》詠牡丹詩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