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暗香菊影》詠菊花詩鑒賞
姚循陔
冷懷獨抱,對淡人更淡,色香俱渺。一徑蕭疏,亂踏芒鞋破清曉。老眼看來似霧,兒錯認,落英空掃。問可是、陶令幽尋,魂向短籬繞。霜冒,爾偏傲。怎象外傳神,秋容愈妙。雨風休擾,最怕飄零等閑了。折向青銅笑插,留伴我、鬢絲同照。待后夜、呼皓月,與伊共吊。
自陶潛棄官回歸田園獨鐘秋菊之后,菊花就成了隱者、高士的象征。姚循陔的《暗香 ·菊影》脫卻了一般詠菊的窠臼,以特殊的構思、嶄新的風格,表達了對棄世絕俗者的贊美。菊花本就孤傲,而菊之影更是傲中之傲。菊影由菊而存在,寫菊影意即寫菊,狀摹菊影則更能突出菊的傲骨斗霜、凌世絕塵的孤高精神。作者以擬人與象征的手法,抓住了“菊影”的外在形象,扣緊了賦予菊花的精神實質,從一個“淡”字入手生發(fā)開來,確有別開生面之妙。
“冷懷獨抱,對淡人更淡,色香俱渺。”詞一開頭便隱射菊影具有一副脫塵絕俗的傲骨。“冷”是不屑于。它不屑于抱殘守缺,不依附于姹紫嫣紅,青枝綠葉,對那些所謂脫俗的淡雅之士更覺得無聊,因為他們只會“聞香尋色”,而我菊影本就是“色香俱渺”。陸游“念當載酒醉花下,破曉啼鶯先喚人。”無獨有偶,楊萬里“破曉來游特地佳”,都是情鐘于凌晨美景的表現(xiàn)。詩人自有詩人情,高山流水,知音有人。“一徑蕭疏,亂踏芒鞋破春曉。”陶潛“三徑就荒”,詩人只有一徑,即使蕭疏寥落,也要足踏草鞋,信步荒庭與菊影一同迎來清冷的拂曉。“一徑蕭疏”說明徑庭荒蕪,少有人來,雖有一徑卻似無徑。點明了詩人離群索居的生活。“亂踏”是信步無心,著一“亂”字猶如“云無心而出岫”一樣,漫然、漠然,全無著意的閑適心境烘然而出。“老眼看來似霧,幾錯認,落英空掃。”杜甫說:“老年花似霧中看。”暮年、破曉,難怪詩人多次把菊影作成落花看取。菊耶?花耶?影耶?老眼昏花、空懷惜菊憐影之心,是耶?非耶?豈不空掃!這句亦實亦虛的抒發(fā),寓寄了詩人與菊影同病相憐之情。“問可是,陶令幽尋,魂向短籬繞。”陶潛曾做過八十余天的彭澤縣令,因稱陶令。陶潛不為五斗米折腰棄官歸里,素心返真,愛菊、種菊 、采菊,怡然自得,句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本句是詩人借淵明的語句如陶潛那樣幽閑、深尋,然其所見也只能是菊的魂兒、影兒繞著東籬短笆。這就間接寫出了菊影的幽渺,比陶潛的飄逸還要孤高。
如果說上片對菊影主要是以擬人手法繪其形,那么下片則是把現(xiàn)實的我化入菊中又加以象征狀其神。
“霜冒,爾偏傲。怎象外傳神,秋容愈妙。”“冒”是覆蓋,在這里卻有挺身而出,沖出大地的意思。因為是菊的影子,蓋不住的。嚴霜雖重,豈奈我何?愈是晚秋,倍覺精神。是狀菊影,更是詩人傲霜凌強、錚錚鐵骨的寫照。“雨風休擾,最怕飄零等閑了”。“等閑”,平白無故地。雨也罷,風也罷,休向身邊打擾;與人無爭,與世無涉,落得獨善其身倒也干凈。怕的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林黛玉在較為優(yōu)越的環(huán)境——賈府里尚有如此的感受,何況作者直接面對文字獄猖獗的清代。一介書生,動輒得咎。正如劉禹錫的《竹枝詞》中所寫:“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雖甘居籬下,終生不仕,卻無時不擔心飛來的橫禍。猶如等閑的風雨,無端葉落花折,遭受折磨。“折向青銅笑插,留伴我,鬢絲同照。”杜牧曾在重陽節(jié)登上池州的齊山,面對秋季的水色山光,一舒常年的積郁,興致勃勃滿頭插上菊花,寫下了:“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插得滿頭歸”的名句。唐·羅隱詠《牡丹》中亦有:“美人朝插鏡中看。”詩人在遲暮之年,得安閑之樂,滿懷興致折花滿頭,縱有“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程顥《春日偶成》)之嫌,卻樂在明鏡(青銅)中我之形、菊之影相依同憐,愿得歲歲年年結伴為老。白日里可以同游同賞,那么夜晚呢? 下句自然過渡到“待后夜,呼皓月,與伊共吊!”明月飄逸幽潔,和菊一樣常常伴隨隱者,高士出現(xiàn)。李白《月下獨酌》詩一開頭便是:“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就是以月為友。月輪孤高,秋菊獨點,詩人索居,結伴三人共憐人生,詞至此,棄世絕俗的主題,圓滿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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