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籍、寓言故事·夫婦盲目復明》原文與賞析
昔夫婦二人,姿貌端正,威顏具足,眾相悉備,諸根寂靜,共相待敬,終日無厭。如是經日。夫婦二人,忽然失明,目無所睹。夫婦相戀,恐為人所欺:夫恐失婦,婦恐失夫。坐共相守,不遠斯須。時諸五親遠方求醫,將至失明夫婦所,捐藥治目,尋得開明。夫見婦顏變易非故,舉聲而言:“誰易我婦去?”婦見夫顏狀變易非故,舉聲而言:“誰易我夫?”五親曉曰:“少壯之容,隨日遷轉,氣羸力竭,皮緩面皺: 日異日變。以老朽顏,望比少壯,鉆冰求火,不亦謬乎?何為啼哭,自不相識?”
此篇選自姚秦 ·竺佛念所譯的 《出曜經》。
這是一個很生動的幽默故事。一對感情極好的夫婦,他們“姿貌端正,威顏具足,眾相悉備,諸根寂靜”,所以終日廝守,相敬如賓。即使當他們在某一天忽然共同失明后,仍然恩愛如故,廝守不分。但是,偏偏當親戚朋友為他們請來了名醫,送來了良藥、治好了他們的眼睛,又都重見光明時,悲劇卻發生了:他們都已互不相識,于是悲痛啼哭,給人留下一個笑柄。
最后作者通過親戚朋友對他們的規勸,點出了本篇的中心: 青少年時的英容姿色,“隨日遷轉”,非人為所能挽留,非人為所能控制,到年齡大了以后,“氣羸力竭”、“皮緩面皺”、“日異日變”,這就是客觀的規律。如果一定要拿現在的朽老緩皺與少壯時的英機勃勃相比,那就真真是有逆客觀規律而行,恰似 “鉆冰求火” 了。
如此,要遵重客觀規律,認清客觀現實,才不至于行不切實際之事,添憑白無故之憂。這大概就是我們從這篇幽默故事中所得到的啟示。
我們再進一步分析在這之中所蘊含的佛義。
佛教宣傳 “我”有兩種: 一是 “人我”,二是“法我”。對我的執著,叫做“我執”,也叫 “我見”。“我執”也分兩種: “人我執”和“法我執”這都是佛教所要破除的最主要觀念。而佛教所大力提倡的就是與此相反的“無我”——“人無我” 與 “法無我”。
“人無我”是佛教大小乘所共同提倡的。它宣傳人是形體和精神的集合體,是由色、受、想、行、識五蘊組成,假名為人,虛妄不實,本無有我。猶如梁椽磚瓦和合而成房子,離開梁椽磚瓦也就沒有房子。人是身心假合,離開五蘊和合也就不成其為人。人也如水涓涓,如燈焰焰,念念生滅,相續無窮。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存在狀態都是無常的,死亡就是人體生命因素的解散,就是無常的表現。但是,世俗的人們不懂得這個道理,把人執著為實在的我體,產生我的觀念,熱衷于自他彼此的差別,產生和增長貪欲、瞋恚、愚癡,形成各種煩惱,進而造種種業,于是又有生死輪回,痛苦無盡,煩惱無盡。大乘佛教除此以外,還認為:人以外的其他一切事物也和人一樣,都是各種因素的集合體,也都沒有獨立自存的實體,這就是“法無我”。但是眾生不懂得這個道理,把事物執著為實在的我體,由此就妨礙了對佛教“真理”的理解。這就是佛教要啟迪人們對人本身,對世界本身的看法,唯有正確理解“人”為何物,“世界”由何組成,實際中心就一個字——“空”,才不會有痛苦、煩惱。
然而,本篇的主人公雖已“眾相悉備”、“諸根寂靜”,但是,實際上他們連小乘佛教的精神境界都未達到,他們只貪戀原來的美色,不肯承認歲月帶來的無情,所以治好了眼睛,反而陷入了痛苦。他們在“五親”的勸諫后,以鏡自照,才發現自己早已改變了容顏,哪里還有往日的風姿?于是對鏡哀嘆“老之已至”,愁思憂慮,遂增苦惱。實際上,全篇的基本意義就是對那些在“無我”的法上執著為“我”,或為“我所有”而后給自己帶來諸種煩惱、墮入茫茫苦海的人們的諷刺。
本篇的諷刺手法很巧妙。開頭介紹人物的寥寥數語,實際上已為下面的諷刺埋下了伏筆。二個“眾相悉備,諸根寂靜”的人會鬧出這樣的笑話,說明他們實際上“諸根”不凈。雖然,在特定的條件下,他們沒有什么嗜欲,不胡思亂想,但時過境遷,就會發現,這二個人對“我”的執著,達到了一種不合常理的程度,作者以“鉆冰求火”四個字絕妙地為他們的這種狂熱作了總結。這種藝術手法很值得后人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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