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權貴
1830
(莫斯科)
只等那田野上輕柔的風溫柔地吹拂,
為這人世間解除了北方的枷鎖;
只等田野上那第一株菩提樹泛出綠色,
你啊,阿里斯吉帕的殷勤的繼承者啊,
我就去看你;我將去看你所說的那宮院,
看建筑師的圓規、雕刻刀、調色板
是如何迎合了你那講究的怪癖,
是怎樣充滿靈感,爭顯他們各自的魅力。
幸福的人啊,你早已參透生活的目的,
你為生活而生活。早自幼年起,
你就會變換自己那明朗的長長一生,
和生活適度地嬉戲,不超出任何可能。
你順序地享有了官職和娛樂。
作為戴王冠的女人的年輕使者
你遍訪了弗內——那個諷世的老叟
善于鉆營而又大膽,心智和時尚的領袖,
他愛在北國伸展他自己的權力,
他用來自墳墓里的聲音和藹地招呼你。
他把過多的歡愉向你盡情傾倒,
你曾經嘗過他的阿諛,喝過他那人間神仙的飲料。
剛離開弗內,你又去到了凡爾賽。
在那里,所有人正歡騰,沒有任何人向未來
投出預見的一瞥。年輕的阿爾米達
率先發出信號提倡歡樂和豪華,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命運將給她什么宣告,
她只會在輕浮的宮廷的氛圍中笑鬧。
你可記得垂阿農和喧騰的歡愉?
但是,你沒有由于它甘蜜的毒而變得萎靡;
博學鴻儒適時地成了你的偶像:
于是你隱居起來。在你嚴肅的筵席之上,
有敬神的,還有對神抱著懷疑論的,更有有無神論的,
狄德羅坐在他搖擺的三腳椅上,
激動得除去了他的假發,還閉著眼睛
向人們宣講著他的觀點。你一面慢慢把酒啜飲,
一面靜靜傾聽著自然神教或無神論,
像一個傾聽雅典詭辯家的野蠻人一樣。
但是倫敦喚去你的視聽。勤勉地,
你的眼睛考察著它兩院的會議:
一會是這兒熱烈的攻訐,一會是那兒嚴峻的反擊,
啊,正是新興文明那無畏的動力。
也許是,厭倦了吝嗇的泰晤士河,
你想要游走得更加遙遠。這時,殷勤而活潑,
快樂的鮑瑪曬出現在你面前,
正猶如他筆下的奇異的主人公一般。
他猜透了你的心意:用他迷人的辭藻
開始講起了女人的眼睛和腳,
講起那個國度的安逸快樂,那的天空
永遠清朗,生活充滿懶散而且縱情,
就好像少年熾熱的夢一樣,充滿了狂喜;
那兒的女人們喜歡夜晚在陽臺上佇立,
張望著,絲毫不怕西班牙丈夫嫉妒,
而對異邦人微笑地聆聽和招呼。
于是你,興奮地,向著西維拉飛翔。
啊,那迷人的國度啊,那幸福的地方!
那兒的月桂在搖擺,橘子正熟得紅潤……
好,請講給我聽吧,那兒的女人
是如何把愛情和信仰結合得那般巧妙,
并在面網之下作出秘密的約會的暗號;
一封信簡是如何從柵欄之中投擲而出,
黃金又是怎樣緩和了姑母的監視;
告訴我:如何在窗下,披著斗篷,
一個二十多歲的戀人在戰栗和沸騰。
一切都改變了。你看到風暴的漩渦,
一切覆沒、智慧和憤怒相結合;
于是你看到兇狠的“自由”制定的法律,
凡爾賽、垂阿農伏在斷頭臺之上,
歌舞升平為幽暗的恐怖所替代。
在新的榮譽轟響之下,世界已經驟然更改。
弗內早沉寂了。你的朋友伏爾泰,
這個世道無常在他身上看得最明白:
哪怕在墓穴里,他也沒有得到安寧,
直到今天,還在進行著墓穴到墓穴的旅行。
歐里巴、莫爾雷、狄德羅、哈里亞尼,
那些百科全書派的懷疑和悲泣,
尖刻的鮑瑪曬,你的扁鼻子卡斯齊,
一切,所有這都過去了。別人再也不會提起
他們的見解、議論、激情。看,在你周遭,
新生的事物在沸騰,而那些舊的則被整個摧毀。
眼看昨天的一切都覆沒得無影無蹤,
年輕的一代人總是很難保持冷靜。
他們忙于總結、核算,為了采集
最近一場殘酷的經驗果實。
他們沒任何時間詼諧,和捷米拉飲宴,
或者談論詩歌。那些新的歌,奇異的豎琴,
拜倫的聲音還沒有能夠讓他們迷戀。
只有你一如往昔。一邁進你的門檻,
我馬上就像跨入了凱薩琳的時日。
你的那些雕像、繪畫,寬闊的藏書室
和修整的亭園都在向我證明一件事情:
你對于繆斯依舊是那樣的靜靜地傾心。
在高貴的悠閑之中,你對她們依舊向往。
我聽著你談話:你的談吐流暢
而又充滿青春的熱情。你深感到
美的力量。你激動地議論起了
阿里亞別娃的豐采和龔佳羅娃的魅力,
你瀟灑地陪伴著康瓦爾、科列奇,
卻無意參與世俗的紛擾;只是有時
你在你的窗口譏笑地望著這擾攘的人世,
你看到周遭的一切是周而復始地循環。
是的,正是如此,羅馬貴族伴著安樂的悠閑
和繆斯,在云斑浴池和大理石宮殿之中,
避開凡塵俗世的旋風,度過沒落的前夕。
從遠道來訪的,有演說家,有將軍,
有陰沉的獨裁者和年輕的執政,
他們往往住一兩天,奢華地憩息一陣,
感嘆一下這美好的港灣,隨即便又踏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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