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紅梅些子破,未開勻。碧云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評說】
況周頤《漱玉詞箋》引《問蘧廬隨筆》謂:“荊公《桂枝香》作名世,張東澤用易安‘疏簾淡月’語填一闋,即改《桂枝香》為《疏簾淡月》。”可見此詞光景如何。是一般惜春意味,然今昔對比,便見分別,“長門”一句隱然用典,即點出此詞主題,乃為離別獨居況味也。往時不著意,可見是何等好光景!如今要著意,正是風景不殊人有異耳!緣景下筆直寫,若一小幅寫意春色,偏欲添得一佳人尋覓姿態。上闋特意軟意俗白相間,而后者仍不掩全篇意境滋味之蘊藉,佳處正同元曲之襯字,憑添得如許活潑氣息。“紅梅些子破”,“破”之一字,意味過于“放”,由內而外之勢甚明,“未開勻”是春尚嫩耳,此句寫來細心,正為惜春著目。“碧云”三語,拉雜道之,卻是由茶鋪就,“驚破”句又用一“破”字,卻是“夢醒”之轉語,而無“破”之實際意義,是言破而未曾破者;“春”亦可視為雙關者,則所夢為如何,亦可知矣:然亦不可泥以解之也。“玉成塵”三字,是好意思,玉者冰清玉潔者也,經于人手,化而為塵,似為憾者,而無憾也,能如是者,其唯其人乎!多少人間意味,皆在不經意間流淌,表面不過一甌清茶,細細品得,方能出味。味之極致而爛漫處,即“神味”一義也。下闋“花影”兩語工致,“壓”、“鋪”皆妙。“壓”者,在感覺上有承重承勢者,若花之繁,則在感覺上或能有之,然早春花又不多,則是人惜花之心使然,是人心之向心力使然也;又或花雖不繁,而連枝之影則亦可致此感覺,亦一解也。無論如何,花影之壓“重門”,則內心之幽靜寂寞可知,而不欲幽靜寂寞之心亦可知矣!“鋪”亦佳,若“印”或“映”,皆系被動而承受者,外力使然,“鋪”則擬人而有近人之感覺,若月可玩而鋪在簾,與人之親近則可知矣。無錦上添花之富麗繁縟而有清新冷淡之氛圍,是雖在紅塵而無塵心,此情此景,安能不謂之“好黃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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