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景華

晨光在帶露的石榴花上開放，

正午的日影是遲遲的腳步

在垂楊和菩提樹間游戲。

當南風從睡蓮的湖水

把夜吹來，原野上

更流溢著郁熱的香氣，

因為常春藤遍地牽延著，

而菟絲子從草根纏上樹尖。

南方的愛情是沉沉地睡著的，

它醒來的撲翅聲也催人入睡。

霜隼在無云的秋空掠過。

獵騎馳騁在荒郊。

夕陽從古代的城闕落下。

風與月色撫摩著搖落的樹。

或者凝著忍耐的駝玲聲

留滯在長長的乏水草的道路上，

一粒大的白色的殞星

如一滴冷淚流向遼遠的夜。

北方的愛情是驚醒著的，

而且有輕矯的殘忍的腳步。

愛情是很老很老了，但不厭倦，

而且會作嬰孩臉渦里的微笑。

它是傳說里的王子的金冠。

它是田野間的少女的藍布衫。

你呵，你有了愛情，

而你又為它的寒冷哭泣!

燒起落葉與斷枝的火來，

讓我們坐在火光里，爆炸聲里，

讓樹林驚醒了而且微顫地

來竊聽我們靜靜地談說愛情。

何其芳

這首詩寫于1932年，詩人年僅二十歲。此時正是他寫詩入迷的時候，其作品雖然離開現實斗爭較遠，但在藝術上卻是最具有特色的。

這首詩共分三個自然段。第一段詩人擷取最富特征的細節描繪了南國綺麗的風光，從而描繪南方的愛情。詩篇一開始就為我們展示出一幅南國風光的美麗圖畫，那里的晨光在帶露的石榴花上開放，日影的腳步“在垂楊和菩提樹間游戲”，和煦的南風從“睡蓮的湖水”那邊把夜徐徐吹來，“流溢著郁熱的香氣”，這溫柔的夜色、郁熱的香氣令人沉沉入睡，所以詩人唱到“南方的愛情是沉沉地睡著的”。就連他“醒來的撲翅聲也催人入睡”，這新奇的比喻更使人對美妙的南方的愛情難以忘懷。

第二段與南方對比描繪了北方的落漠與荒涼從而描繪出北方的愛情。北方的風光與南方那綺麗的風光形成鮮明的對比，這里的“霜隼在無云的秋空掠過”。寒冷的“霜隼”、無云的“秋空”，這意象是那么粗獷、落漠，再加上“荒郊”夕陽殘照下的“城闕”、“搖落的樹”以及“凝著忍耐的駝鈴聲”，這氣氛是如此荒涼、凄冷，詩人還嫌不夠，又加上“一粒大的白色的殞星，如一滴冷淚流向遼遠的夜”，使人更加感到悲愴、凄楚。這北方的愛情是“驚醒著的”，“而且有輕趫的殘忍的腳步”，這結尾之處的新奇比喻更是使人難忘。詩人不僅僅是訴說北方的落漠和荒涼，而是在怨訴現實中愛情的“寒冷”。

第三段是點題之處，訴說詩人對愛情的思考以及對愛情的熱烈向往和追求。愛情雖然很老了，卻不會厭倦，而且會作嬰兒的天真的微笑，說明它仍然是可愛的。它像傳說里的王子的金冠，時時在激勵你，吸引你，它又像田野間少女的蘭布衫那樣，樸實無華，使你陶醉，盡管它有時也寒冷，也不因為此而悔恨哭泣。要象林中之火一樣燃燒起來，要讓樹林驚醒而且微顫地來竊聽我們的“談說愛情”。

詩中所寫，無論是溫柔美妙的南方的愛情，或是粗獷寒冷的北方的愛情都是可愛的，詩人在后來的一篇文章中，對這首詩的表現意圖作了解釋：“是表現了一個年輕人對幻想中的美滿的愛情的歌頌和對于現實中并不美滿的愛情的怨言。愛情當然并非南北之分，只不過因為作者當時生活在北方，他就有了那樣奇特的想象罷了。”(《寫詩的經過》)

在藝術上，詩人明顯地使用了現代派詩表現上的手法。如繁復的意象和奇特的觀念聯絡。這正象藍棣之所說：“現代派詩用意象來暗示，以簡潔追求豐富，以有限追求無限，境界朦朧。”《現代派詩選·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