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任良耀

昏暗的山前，一條淡淡的、朦朧的彩虹，

在我們和彩虹中間，雷聲轟鳴：

下面，青青的麥田中農民佇立著，

象黑黝黝的樹根，靜靜的在青青的麥田中。

你就在我的身邊，你赤腳穿著涼鞋，

透過陽臺的光禿禿木材的芳香，

我聞到你的發香；此刻迅疾的

閃電從天空中劃下。

淡綠的、結冰的河面上飄浮著

一艘黑色的船，漂過了暮色——又去了哪里?

雷聲隆隆。但我還有你，你還有我。

赤裸裸的閃電在天空中劈下，

消失。你有我，我有你，還有什么?

船兒已經消失。

(裘小龍譯)

(英國)勞倫斯

勞倫斯是英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富有特色而又頗多爭議的作家。他的文學成就雖然以小說為主，但其詩歌亦非泛泛之流，《悄悄的》這首詩便是一個明證。勞倫斯生活在英國正由農村經濟向工業化社會飛速發展的特定歷史時期。他的一生是與資本主義的機器文明和現存秩序充滿了矛盾的一生。他所追求向往的是古老的田園牧歌式的農村經濟的英國；他所深惡痛絕的是給人們帶來精神上的壓抑、分裂、乃至使人的天性遭到扭曲和窒息的現代工業化社會。這一基本思想幾乎貫穿在他的全部創作之中。《悄悄的》這首詩就是他的這種心態的生動寫照。全詩以象征的手法，曲折的筆調，朦朧的色彩，形象地描繪了理想與現實的尖銳沖突，深刻地展現了英國社會歷史發展的客觀現實和必然趨勢，同時也真實地反映了詩人內心深處由于理想的破滅而產生的沉重的失落感和無盡的懷舊情緒。全詩可以說是詩人為田園式的古老英國的悄悄消亡而發出的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是詩人為其理想的破滅而唱出的一曲哀婉凄楚的挽歌。全詩的載體短小精悍，但其歷史容量卻博大深沉，確實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小型史詩。

全詩在藝術上集中體現了象征主義詩歌的一些基本特征。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象征性：如朦朧的彩虹和麥田里的農民象征著詩人的理想境界，隆隆的雷聲和赤裸的閃電象征外來干預和主宰力量，黑色的船則象征英倫三島這一現實中的島國。這些巨大的象征意蘊雖帶有很強的主觀隨想性，但卻較好地再現了英國社會的客觀歷史進程，表達了詩人內心的隱秘和痛苦。詩人的理想猶如淡淡的彩虹虛無縹緲、可望而不可及；那田園式的古老英國也終于在勢不可擋的工業化進程這一主宰力量的干預下漂過了暮色，不復存在了。其次全詩具有強烈的通感性。在這首詩中，詩人將視覺、聽覺和嗅覺彼此溝通，互相應和，從而構成了真正復雜的立體交響。如昏暗的山前、淡淡的彩虹、青青的麥田、黑黝黝的樹根、光禿禿的木材、淡綠的河面、黑色的船等猶如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油畫，整體色調雖朦朧灰暗，但卻不乏豐富的色彩變化和鮮明的形象，從而構成了很強的可視性。那隆隆的雷聲、赤裸的閃電所造成的聽覺效果則更是令人驚心動魄、震聾發聵，使人讀后仍感到余音繚繞、猶在耳旁。那木材的芳香和農民的發香亦使人愰如身臨其境，感到芬芳馥郁。這種通感手法用來得心應手，渾然天成，表明這是客觀世界在詩人主觀意念中復雜感應的產物，也說明外界事物與詩人的內心世界是息息相通，可見事物與詩人不可見的精神之間是互相感應契合的。不如此，詩人是無法創造出這一動人心弦的交響樂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