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菩薩蠻
新寒中酒敲窗雨,殘香細裊秋情緒。才道莫傷神,青衫濕一痕。
無聊成獨臥,彈指韶光過。記得別伊時,桃花柳萬絲。
詞譯
那時,天氣也剛好是這時。卻醉倒了。心中有事,酒未入唇,人就醉了。
此時,冷雨敲窗。屋內,燭光搖曳,殘香仍裊裊,伊人已不在。秋情依舊。
孤獨的你,是那散落的梧桐葉子,經不起時光,風雨,化作黃葉飄去。
剛剛還在勸慰自己,不要黯然神傷。可青衫已濕,不知是何時滴落的淚。回想與伊人分別的時候,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紅的三月。
那姹紫嫣紅的小園外,楊柳如煙,絲絲弄碧。當寂寞在唱歌的時候,伊人唱著寂寞,執子之手,與你分離……
評析
此篇寫春日與伊人別后的苦苦相思。上闋前二句寫此時相思的情景,接二句轉寫分別之時的情景。下闋前二句再寫此時無聊情緒,后二句又轉寫分別時的景象。小詞翻轉跌宕,伸張有致,其相思之苦情表現得至為深細。
“新寒中酒敲窗雨,殘香細裊秋情緒”二句描畫情景。初寒天氣,敲窗密雨,裊裊殘香,向人細訴悲愁的情緒。而人則似醉非醉,寂寞無聊。接下是“才道莫傷神,青衫有淚痕”。詞人對自己說:不要黯然神傷,應該放開懷抱,豈料在不知不覺間又淚濕青衫。這兩句,把傷心人的心理狀態繪寫得很細膩,與“為怕情多,不做憐花句”拒避無奈的心態極為相似。
下闋承上闋,續寫此際心緒無聊,謂自己坐臥不寧,百無聊賴。而此時韶光轉瞬即逝。“彈指”為佛家語,指極短極快的時間。《僧祇》云:“十二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但是即使韶光易過,詞人的思念卻依舊清晰如水波明鏡,毫無裂痕。最后二句更進一層,說明不能忘卻的舊情:當此擁被獨臥之時,仍然記著與伊人分別時的情景,那時桃紅柳綠,春色旖旎,更加顯出今日的冷落凄涼。
這首詞在寫法上也別具特色。詞人先寫以酒消愁,百無聊賴的情緒,描繪了秋風秋雨蕭瑟的畫面,但當詞人將凄涼的色調越涂越濃時,最后兩句竟是別樣的桃紅柳綠。這甜美的回憶,與枯寂慘淡的現狀的對比,溫馨中夾雜著蒼涼,使情更為慘淡。這不僅是事物冷暖色調的矛盾,更是詞人心境矛盾的流露,夜晚的孤寂清晰可見。
其實,這樣的寫法在納蘭詞里數見不鮮。他常以綺麗的庭院,熏香的繡被,舒適的閨房作背景,卻又峰回路轉的描寫西風吹吼,荒村野店,表達自我內心無法排遣的苦悶,構成了強烈的對比反差。如:“屏障厭看金壁畫,羅衣不奈水沉香”,厭看、無奈的本該是丑惡的事物,詞人卻將其與溫馨聯系起來,不協調的情調使愁益愁。又如“春水鴨頭,春衫鸚嘴,煙絲無力風斜倚。百花時節好逢迎,可憐人掩屏山睡”。春光美景,詞人卻不屑一顧,他怕這等的美麗加深了自己的悲哀。寫法與此詞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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