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虞美人
曲闌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凄涼別后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枝花樣畫羅裙。
詞譯
湖水色羅裙。一波一波迤邐蕩開。水波上亭亭生出長長一莖蓮花。淡喜薄嗔。比蓮更娟靜比蓮更潔凈的,是她的容顏。他驚起,握她的手:這么單薄,你冷不冷?
燈影憧憧,她浮起一朵蓮的微笑,笑著搖頭。終又見,這云鬢風鬟。他伸手拉她入懷,一把盈盈瘦骨。依稀何時?而斯時身置何地?她在他懷里,一盞紅蠟,一扇疏窗,一片昏羅帳。
評析
從內容看,此詞是容若對一位昔日的戀人而發的,遺憾的是這位意中人早已同詞人勞燕分飛了。這種不可求的愛情使詞人的心靈飽受折磨,于是他總是追憶著、懷念著她,總是為他們痛苦的戀情呻吟唱嘆。
“曲閑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起首二句,顯然是從李后主《菩薩蠻》“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之句化出,活畫出當年與伊人相會的情景,是在曲闌深處,她心情激蕩,輕輕落淚。二句讀來,叫人心旌搖曳。然而后兩句詞意陡轉,道破這原是記憶中的美妙而已,現在已經是別后凄涼,凄清幽怨到讓人不堪承受了。“凄涼別后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這兩句是說,分別之后,你和我應該同樣凄涼吧,最不能忍受的明月照耀時的凄涼哀怨。“兩應同”,謂詞人先是自己感到凄戚,然后再料想對方也應該和他一樣悲傷。此三字的關情點綴,為本來春光凄涼一片的詞境,稍稍增添了幾絲溫暖氣息。
“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下闋發端二句凄慘悲傷,將“兩應同”的暖意盡去,緊承上闋“凄涼別后”,將失意一傾到底,盡管用詞精美婉約,可是凄愴詞意并未因此而消減,依然辛酸入骨。“半生已分孤眠過”,半生已經孤零零地渡過,思念卻未消減,依舊是涔涔紅淚,沁濕了枕頭。想來與她別離不過數年,容若卻覺得半生已過,心態一老如斯。到底是怎樣一種難以排遣的離愁別緒,讓容若說出了如此的傷感話語?
“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這兩句是說最令人銷魂者,首推你那繪有折枝圖樣的彩色羅裙。此之結句,并未托出究竟是何種離情縈懷,而是專摹其羅裙,借物映人,將追憶情懷推向極致,遂顯含婉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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