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菩薩蠻

蕭蕭幾葉風兼雨，離人偏識長更苦。欹枕數秋天，蟾蜍下早弦。

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無處不傷心，輕塵在玉琴。

詞譯

在秋雨秋風蕭瑟中，聽你低吟：“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p>

在離人的眼中，一夜五更，更更孤枕更更愁。寒的夜，薄的被，殘的月。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是詩經說的。見不到你的日子，短暫的瞬間，漫長的永遠。那是你說的。

曾經以為，傷心是會流很多眼淚的；原來真正的傷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評析

納蘭詞頗受李后主的影響，人稱“李重光后身也”。其善用白描寫純情便是明顯的表現。本首通篇用白描的寫法，然而舉重若輕，雖無刻畫，卻能將愁人苦夜長，相思不已，無處不傷心的苦況、氛圍描繪得淋漓盡致。

“蕭蕭幾葉風兼雨”，上闋起調句，不僅點出節氣，而且兼有渲染氣氛，烘托情緒的作用?！笆捠挕睜铒L雨聲，以聲傳情，用得自然而巧妙，為寫相思懷人布設了特定背景?！半x人偏識長更苦”一句，承“風兼雨”而來，由隱而顯，直抒離人的相思之苦?！捌R”二字，無理卻有情，繪聲繪色地寫出了詞人“屋漏偏逢連陰雨”式的幽怨之情?！办フ頂登锾欤蛤芟略缦摇倍洌瑥亩勣D寫目見。被風雨聲攪得無法入睡的離人，此刻斜靠著枕頭，靜靜地數著秋夜的天空，看見月亮已過上弦，漸趨圓滿?！绑蛤芟略缦摇泵鲗懺?，暗寫人，謂月亮都圓了，可是自己還是不能歸家團聚，與蘇子“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有異曲同工之妙。

下闋承上闋耳聞、目見，轉從心理感受方面摹寫思家懷人之情。“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鼻镲L雨夜，寒涼驚心，薄衾難御，獨對此景，燈花閃爍，淚光閃爍。用“燈花”來渲染青燈照壁，冷清寂寞的心境，唐人戎昱曾有“孤燈落碎花”，“孤”字既實寫詩人環境的冷清，又傳達出了他主觀感受上的寂寞。納蘭此處“淚與燈花落”，較之戎昱，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些李商隱“蠟炬成灰淚始干”的感覺。結尾兩句“無處不傷心，輕塵在玉琴”，是全詞抒情達意的脈穴，寫盡詞人愁極而傷、傷情難遣的復雜情態，使其深細凄婉之情見于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