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
檢校山園,書所見
連云松竹,萬事從今足。
拄杖東家分社肉,白酒床頭初熟。
西風(fēng)梨棗山園,兒童偷把長竿。
莫遣旁人驚去,老夫靜處閑看。
【題解】
自宋孝宗淳熙九年(1182)至光宗紹熙二年(1191),辛棄疾被罷官閑居于上饒城北的帶湖長達十年之久。據(jù)今人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注》推論,此詞“當(dāng)作于隱居帶湖最初之三數(shù)年內(nèi)”。辛棄疾在帶湖的居第依山而建,所以他稱之為“山園”。從詞序可知,詞寫的是他巡視山園的所見。
句解
連云松竹,萬事從今足
郁郁蔥蔥的青松翠竹,與云端相連。生活在這青松、翠竹、白云間,辛棄疾怡然自足。
他所以感到“萬事從今足”,不僅是因為可以徜徉于山間林泉,更因為松竹身上,寄寓著他高潔的心性。松、竹、梅,歲寒三友也。在文人雅士看來,它們是堅貞頑強、持節(jié)不阿的象征。
“從今足”三字,說明這之前的辛棄疾從來沒有感到滿足過。這全是因為故鄉(xiāng)淪陷,因為國家危難,因為壯志難酬。南歸后的辛棄疾不但沒能在抗金戰(zhàn)場上英勇奮戰(zhàn),反而在復(fù)雜的官場上摔得頭破血流。他痛苦、抑郁、怨恨,極度的失望中又還帶著從不放棄的希望。
“連云松竹”是否真的就令辛棄疾從此心滿意足了呢?從他閑居帶湖時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依然還有憤懣、不平,他始終是一個錚錚鐵骨的愛國英雄。不過,幽美的自然環(huán)境,閑適的鄉(xiāng)村生活,還是能淡化他的愁懷,或者暫時讓他忘記煩憂。
拄杖東家分社肉,白酒床頭初熟
閑居的詞人親自拄著竹杖,到村東頭主持祭祀的人家分回應(yīng)得的一份社肉,而自家新釀的白酒正好剛從糟床上榨出來。有酒有肉,足可醉飽逍遙。“社肉”,古時鄉(xiāng)俗,春秋兩次祭土地神,稱社日,祭神結(jié)束后,會將作為祭祀品的牲畜熟肉分給各家,以求降福。“床頭”,指糟床,釀酒器具。
能分得社肉,說明閑居鄉(xiāng)里的詞人已經(jīng)融入了當(dāng)?shù)匕傩盏纳?。就著社肉,喝著新酒,在詞人看來,這樣的生活悠哉游哉、休閑自適,更可令他“萬事從今足”。
西風(fēng)梨棗山園,兒童偷把長竿
秋天的西風(fēng)吹熟了山園里的梨子、棗子,孩子們拿著長長的竹竿,在樹下偷偷地打果子吃。
鄉(xiāng)村人家的果樹長在房前屋后,頑皮的孩子總會趁主人不注意偷打幾個果子。一個“偷”字,表現(xiàn)出孩子們小心翼翼的樣子。他們大概是邊打果子,邊緊張地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人來。
莫遣旁人驚去,老夫靜處閑看
辛棄疾發(fā)現(xiàn)了這些頑皮的村童,卻毫不生氣,反而命令家人:不要去驚動這些可愛的孩子!他自己則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躲了起來,安閑地看著孩子們把剛熟的梨棗打摘個夠。
秋風(fēng)中,褐色的梨、紅色的棗掛滿枝頭,幾個小孩踮著腳,手里的長長竹竿在樹上晃來晃去;另一邊的角落里,白發(fā)的“老夫”躲在靜處,微笑著觀看這些孩子的“小把戲”。畫面中一老一少,一動一靜,妙極趣極。
這一場景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杜甫的《又呈吳郎》:“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不為困窮寧有此?只緣恐懼轉(zhuǎn)須親……”杜甫憐惜偷棗的窮老婦人,是同情她的遭遇;辛棄疾任由孩子們偷棗,是出于由衷的愛憐,也是為了感受他們的快樂。雖然兩人面對的情況不同,但其中的寬厚、人道是相通的。
評解
這首秋日即事的小令,用平實樸素的描敘,寫詞人閑居期間田園生活之樂趣,表達了他閑適達觀的心情和對鄉(xiāng)村風(fēng)土人物的由衷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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