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精衛(wèi)^①

萬事有不平，爾^②何空自苦？

長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③。

我愿平東海，身沉心不改。

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

嗚呼，君不見，西山銜木眾鳥多，鵲來燕去自成窠^④。

【注釋】

①精衛(wèi)：古代神話《山海經(jīng)》中所記載的一種鳥。相傳是炎帝之女，由于在東海中溺水而死，所以死后化身為鳥，名叫精衛(wèi)，常常到西山銜木石以填東海。

②爾：指精衛(wèi)。

③終古：永遠(yuǎn)。

④窠(kē)：鳥巢。

賞析

顧炎武(公元1613年—公元1682年)，本名繼坤，改名絳，字忠清。南直隸蘇州府昆山(今屬江蘇)人，出身江東望族。著名思想家、史學(xué)家、語言學(xué)家，與黃宗羲、王夫之并稱為“明末清初三大儒”。屢試不中，從二十七歲起開始編纂兩部巨著《天下郡國利病書》和《肇域志》。因家中累遭劫難，又逢戰(zhàn)亂，長年在外奔波，積極組織抗清。清順治年間，其家奴與當(dāng)?shù)赝梁拦唇Y(jié)，為吞其家產(chǎn)，企圖謀害于他。他只得喬裝改名，四處奔波。順治十二年(公元1655年)，他返回家鄉(xiāng)除掉了忘恩負(fù)義的家奴，自己也遭受牢獄之災(zāi)，險些送命。后多虧友人多方周旋，次年得救。出獄后，他變賣家產(chǎn)，開始了長達(dá)二十五年的流浪生涯。炎武性情剛烈，不畏強權(quán)。康熙年間，朝廷招賢納士，他以死堅拒推薦。一生雖歷盡艱辛，仍心系國家。充分展示了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高尚情操。作品有《日知錄》《音學(xué)五書》《軍制論》《天下郡國利病書》等。

這首詩是詩人于順治六年(公元1649年)根據(jù)精衛(wèi)鳥的傳說所作。詩中先是對精衛(wèi)說：世上萬事本來就是高低不平的，你又何必自尋煩惱，憑你這小小身軀，即使長生不老，也無法將大海填平。然后是精衛(wèi)的答復(fù)：我發(fā)誓要填平東海，即使沉入東海，也決不動搖。大海一日不平，我心一日不寧。聽了精衛(wèi)的話，想到眼下前朝遺民只為一己私利而謀，詩人不勝感慨地說道：你難道沒看見，那西山之上，那么多銜木的鳥鵲，有誰不是在各自奔忙，為自己營造安樂窩呢。這里詩人以精衛(wèi)自喻，決心以精衛(wèi)填海的精神，鍥而不舍，奮斗不止，反清復(fù)明，完成巨著。這首詩表達(dá)了詩人堅貞的民族氣節(jié)和頑強的戰(zhàn)斗精神。詩人為了探索經(jīng)國濟民之道，跋山涉水，孜孜以求，終于在三十年后，完成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