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頫·漁父詞
渺渺煙波一葉舟,西風木落五湖秋??。盟鷗鷺,傲王侯,管甚鱸魚不上鉤??。
首先,詞的前兩句用輕靈的筆墨勾畫出一幅濃淡相間、氣韻生動的五湖秋泛圖??。圖中在煙波浩渺的湖上著一扁舟,岸邊的林木已在秋風中紛紛飄落。那情景自然使人聯想起屈原《九歌·湘夫人》中“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的名句,而“五湖”恰為洞庭的別稱,可謂化用無痕,不落町畦。作者不愧是一代丹青高手,在他的筆下,既有闊大深邃的遠景渲染,大筆涂抹,又有近景細物的隨意點綴,在大小遠近的相形中動靜兼備,讓人如親臨其境,心曠神怡。
其次,詞的后三句以此為背景,直抒舟中漁父的坦然胸次,飄逸灑脫中不乏硬骨傲氣。“盟鷗鷺”借用《列子·黃帝》所記海邊人與鷗鷺相狎故事,指不屑與世為伍而與云水常伴的意念;“傲王侯”即由此而來,直書對人間權勢富貴的不屑和輕蔑;“管甚”句的精神層次更高,它說明漁父的秋江垂釣,原不在求取為人艷稱的鱸魚美味,而在于心靈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平靜與和諧,其取意正與相傳陶淵明所彈無弦琴相仿,脫略形貌,直取神韻。這三句一句一意,層層遞進,可謂深得歷來《漁父詞》的精髓。因此自唐張志和首創此調以來,這首詞堪稱情景相得、立意可直追屈原《漁父》的一流佳作。
蝶戀花
儂是江南游冶子。烏帽青鞋,行樂東風里。落盡楊花春滿地,萋萋芳草愁千里。
扶上蘭舟人欲醉。日暮青山,相映雙蛾翠。萬頃湖光歌扇底,一聲催下相思淚。
起唱直敘春游情事:“儂是江南游冶子,烏帽青鞋,行樂東風里。”言語雖然豪縱,心情卻甚凄苦。“游冶子”猶言浪蕩子。“烏帽青鞋”是山野之人的服飾。詞人本是趙宋王孫,如今卻在浪跡江湖,心中怎能沒有感慨?所以自稱為“行樂東風里”的“游冶子”,乃是百無聊賴的自嘲自笑,其中隱含著一種難言之痛。
續拍描繪眼前光景:“落盡楊花春滿地,萋萋芳草愁千里。”楊花都已落盡,桃李當更無花,明明是春已去,卻還說“春滿地”,可見惜春之意極癡,在春已難尋之時,仍將滿地楊花看作春的存在。如此婉言“落盡楊花春滿地”,比直說“落盡楊花春已去”更覺傷心。屈原《離騷》有句云:“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這里也隱寓著同樣的感慨。“萋萋芳草”語出漢代淮南小山《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詞人用此,亦寄寓著王孫流落的悲哀。以草喻愁,古來多有。芳草萋萋,一望無際,正如愁思的茫遠,所以說“愁千里”。
重起轉寫游湖情景:“扶上蘭舟人欲醉,日暮青山,相映雙蛾翠。”“蘭舟”即 木蘭舟。“雙蛾”即雙眉,因女子之眉細長彎曲,有如蠶蛾的觸須,故美稱為蛾眉。“扶上蘭舟人欲醉”上承“行樂”一語,謂被人扶上游船時已有醉意,可見此前“行樂”頗為恣肆。“日暮青山,相映雙蛾翠”則描寫船上所見之景。遠處的青山在落日馀暉中色濃如黛,與船上歌女的翠眉遙相映襯,更覺山美人美。但與“日暮”連在一起,又微微透露出一種“美人遲暮”的憂傷。情融景中,耐人尋味。
結拍翻出心中悲感:“萬頃湖光歌扇底,一聲催下相思淚。”“歌扇”是歌舞女郎用來傳情飾態的彩扇。“相思淚”本指苦思情侶之淚,借指愴懷故國之淚。萬頃湖光都展現在歌扇之下,景象十分瑰麗壯闊。一聲歌起便催落相思之淚,情緒又異常凄苦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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