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鷓鴣·乙丑奉祠歸舟次余干賦①

【題解】

宋寧宗開禧元年（1205），辛棄疾重新被起用不到一年時間，北伐準備工作才剛剛開始，就不幸以“舉薦不當”連降兩官，不久又被言官彈劾，誣陷他“好色、貪財、淫刑、聚斂”，將他罷免了。辛棄疾離開鎮江、行舟到達余干時，江上風高浪急，險象環生，因此心情很差，神情更加憔悴不堪，心中感慨萬分。詞的上片用了三個典故，揭示了南宋朝廷官場黑暗，并不是真的愛惜人才而盡其所用；詞的下片以夢見曹操自嘲，訴說英雄暮年失落的憤懣、感傷之情，表達了自己老年罷官、抗金之志落空之后極度傷心失望之情。

【原文】

江頭日日打頭風②，憔悴歸來邴曼容③。鄭賈正應求死鼠④，葉公豈是好真龍⑤？

孰居無事陪犀首⑥，未辦求封遇萬松。卻笑千年曹孟德⑦，夢中相對也龍鐘⑧。

【注釋】

①瑞鷓鴣：詞牌名，又名“舞春風”“桃花落”“鷓鴣詞”“拾菜娘”“天下樂”“太平樂”“五拍”“報師思”等。雙調五十六字，前段四句三平韻，后段四句兩平韻。另有雙調五十六字，前段四句三平韻，后段四句兩平韻；雙調六十四字，前后段各五句、三平韻等變體。奉祠歸：指作者自隆興府知府任被授予宮觀，離開府治回歸上饒。余干：漢代名余汗，在信州南。劉宋時期改為“余干”。②打頭風：迎面而來的風，相當于現在所說的“逆風而行”。③邴曼容：漢哀帝時人，一生養志自修，為官清廉，聲望極高，很受他人尊敬。后為品格高尚的清官之典范。典出《漢書·兩龔傳》：“（龔）勝（邴）漢遂歸老于鄉里。漢兄子曼容亦養志自修，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于漢。”此處他自比邴曼容，取養志自修，言淡泊名利之意。④鄭賈正應求死鼠：謂朝廷所需未必是真正的人才，而是以他們的標準框定的“人才”。典出《戰國策·秦策三》：“鄭人謂玉未理者璞，周人謂鼠未臘者樸。周人懷璞過鄭賈曰：‘欲買樸乎？”鄭賈曰：‘欲之’出其樸，視之，乃鼠也。因謝不取。”⑤葉公豈是好真龍：謂朝廷并非真正愛惜人才。典出劉向《新序·雜事》：“葉公子高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文以寫龍，于是天龍聞而下之，窺頭于牖，施尾于堂。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也。今臣聞君好士，不遠千里之外以見君，七日不禮，君非好士也，好夫似士而非士者也。”⑥孰居無事陪犀首：是誰假借閑暇無事陪犀首交談，然后推動而行使犀首在日后擔任國家大事，且聲名顯赫的呢。語出《莊子·天運》：“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于所乎？孰主張是？孰維綱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犀首：即公孫衍，戰國時魏人，先后任秦國大良造，魏國相國、將軍等重要官職，曾佩五國相印，聲名顯赫，于張儀同為戰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軍事家。典出《史記·陳軫列傳》：“陳軫使于秦，過梁，欲見犀首。犀首者，魏之陰晉人也，與張儀不善。犀首謝弗見。軫曰：‘吾為事來，公不見軫，軫將行，不得待異日。’犀首見之。陳軫曰：‘公何好飲也？’犀首曰：‘無事也。’曰：‘吾請令公厭事，可乎？’曰：‘奈何？’”⑦曹孟德：曹操，字孟德，一名吉利，小字阿瞞，沛國譙縣（今安徽亳州）人。東漢末年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書法家，三國中曹魏政權的奠基人。曹操曾擔任東漢丞相，后加封魏王，奠定了曹魏立國的基礎。⑧龍鐘：老態龍鐘。形容身體衰老、行動不靈便的樣子。

【譯文】

我毅然離開鎮江府衙，回歸瓢泉家中，乘船到達余干一帶時，這里的江上風高浪急，險象環生，而且每天都是逆風而行，因此我的心情極度郁悶，面容更加憔悴不堪，此番歸來猶如古人邴曼容，一生不為多吃俸祿。東漢時期的鄭賈就應當買到死老鼠（樸），而不是鄭人所說的玉石（璞），而葉公看見真龍飛來竟然嚇得失魂落魄而逃，又怎么能說他是真喜歡龍呢？

是誰假借閑暇無事而去陪犀首交談，然后推動而行，致使犀首在日后擔任國家大事而聲名顯赫了呢？直到今天，我還是沒辦到請求封侯封邑，就只能自行回歸到山林與萬頃青松做伴了。只笑那一生征戰的曹孟德，即便是叱咤千年，此刻如果夢中相遇，恐怕也早已是老態龍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