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①

【題解】

李白一生中曾兩入長安，第一次是在唐玄宗開元十八年（730年），李白三十歲時；第二次是在天寶元年（742年），李白四十二歲時。

因此對于這首詩的寫作時間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李白正在長安供奉翰林時所寫；另一種說法則是李白在唐玄宗天寶十一年（752年）春，也就是李白五十二歲那年，正在終南山隱居的那段時間所寫。而從詩的內(nèi)容來看，正是詩人在月夜到長安南面的終南山去拜訪一位姓斛斯的隱士時的所見，以及他鄉(xiāng)遇知己的高興之余開懷暢飲的情形。美酒共揮，酒醉情濃，放聲長歌，寫出了田園生活的恬靜與令人羨慕的與世無爭。

【原文】

暮從碧山下②，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③，蒼蒼橫翠微④。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⑤。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⑥。

歡言得所憩⑦，美酒聊共揮。

長歌吟松風(fēng)⑧，曲盡河星稀⑨。

我醉君復(fù)樂，陶然共忘機⑩。

【注釋】

①終南山：又稱南山，秦嶺山峰之一，在今陜西省西安市南部一帶，唐時士子多隱居于此山。過：拜訪。斛（hú）斯：復(fù)姓。山人：古時指代隱居的人。

②碧山：這里指終南山。下：下山。

③卻顧：回頭望。所來徑：下山的小路。

④蒼蒼：一說是指灰白色，但這里不宜作此解，而應(yīng)解釋為蒼翠、蒼茫之意，“蒼蒼”疊用是強調(diào)群山在暮色中的那種蒼茫景致。翠微：青翠掩映的山巒深處。此處指終南山。

⑤“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二句：相攜，指下山時路遇斛斯山人，攜手同去其家。田家：建在田野山村的家。荊扉：用荊棘編制的柴門。

⑥青蘿：女蘿，攀纏在樹枝上下垂的藤蔓。行衣：行人的衣服。

⑦得所憩：得到休息之所，指被人留宿。憩：休息。

⑧松風(fēng)：古樂府琴曲名，即《風(fēng)入松曲》，這里也有歌聲悠揚地隨風(fēng)飄入松林之意。

⑨河星稀：銀河中的星光稀微，比喻夜已深。一作“星河稀”。

⑩陶然：歡樂的樣子。忘機：道家語，忘記世俗的機心。這里指心地曠達(dá)淡泊，與世無爭。機：機巧鉆營之心，世俗的心機。

【譯文】

傍晚時分，我從終南山上走下來，山間的明月好像也隨著一道歸來。

回望剛剛走過的山間小路，終南山籠罩在一片蒼茫之中。

半路遇到斛斯山人，便攜手來到他建在山野田間的家，臨到家門口，他家的小孩子急忙迎出來打開柴門。

我們一起走進(jìn)翠竹掩映著的幽靜小路，那些低垂下來的藤蔓枝葉時而輕拂著我們的衣裳。

暢所欲言總是覺得不盡興，于是就被他留下來休息一晚，賓主一起暢飲美酒，頻頻舉杯。

我們放聲高歌《風(fēng)入松曲》的悠揚聲調(diào)穿過竹林，停止歌唱的時候，銀河里的星星都已經(jīng)很稀少了。

我喝醉酒主人卻顯得非常高興，說這樣歡樂的樣子，就可以忘掉世俗間那些惱人的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