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圖存—明清之際的儒學·王夫之·保留理學一些基本觀念
王夫之對理學基本觀念的保留,主要表現在倫理思想方面。王夫之學自程、朱入,也受心學影響,因而在其思想中仍然保留著理學唯心主義的殘余。這突出表現在以下兩點:
一是對“心具理”觀念的保留。王夫之的“心具理”觀念有如下一些論述。他說:“蓋吾之性,本天之理也,而天下之物理,亦同此理也。天下之理無窮,則吾心之理無不現矣。”(《讀四書大全說》卷一○)這就是所謂“心以具理”。又說:“萬事萬物之理無非吾心之所固有。”(《四書訓義》卷八)又說:“不與物交,則心具此理,而名不能言。”(《張子正蒙注》卷一)又說:“物之有象,理即在焉,心有其理,取象而證之,無不通矣。”(同上,卷四)王夫之的這些論述,表明他的思想的主觀唯心主義本質。心具理,此理也即物理。而此理“無非吾心之所固有”。即使不與物交,而心也具此理。這與陸九淵的思想沒有不同。
是對“道心”、“仁義之心”、“德性之知”等觀念的保留。王夫之根據十六字心傳,將“心”分為“道心”、“人心”。“仁義之心”、“德性之知”之類的道德意識為“道心”;“知覺運動”、“聞見之知”等一般認識活動為“人心”。他以為,人之所以能認識“天理”,是由于“道心”,而不是由于“人心”。“道心”即是“性”,它是“天理”在“人心”上的投影。惟其有“道心”,人們才能在思想上相互理解和交流。而“人心”包括意欲和感情,意欲和感情蒙蔽心靈,就會見理不明。他說:“天下之物相感而可通者,吾心皆有其理,唯意欲蔽之則小爾。”(同上)理只是一個理,人人各逞臆見,各行其是,思想就不會得到交流和溝通。由此他證明“道心”比“人心”更根本。人和動物都有知覺,能運動,但動物只是憑其自然本能行動,而人卻要靠理性思考來指導行動,遇事就要考慮合理不合理、適宜不適宜,這就是“仁義之心”。因而王夫之說:“天與人以‘仁義之心’,只在心里面。惟其有仁義之心,是以有其思之能。不然,則但解知覺運動而已(自注:犬牛有此四心,但不能思)。此仁義為本而生乎思也。”(《讀四書大全說》卷一○)由此他證明“仁義之心”比“知覺運動”更為根本。要認識事物,意有所屬,否則見如不見,聞如不聞。他說:“輿薪過前,群言雜至,而非意所屬,則見如不見,聞如不聞,其非耳目之受而即合,明矣。”(《張子正蒙注》卷四)光是耳目感受,還不就是真的聞見。
王夫之所謂的“道心”、“仁義之心”、“德性之知”,與“心具理”相通,是其道德認識論的重要命題。人生活在一定的歷史文化條件下,生下來就受到潛移默化的熏陶。王夫之所謂的“心具理”與“道心”,當即指這種文化的熏陶,而他卻錯誤地認為“吾心固有”,這就陷入道德是先天稟賦的傳統見解之中。
當然,我們評價王夫之的思想,不應停留在它的理論形式上,而應透過它的理論形式看到它所反映的時代精神。隨著明中葉以后資本主義萌芽的出現和人性的覺醒,理學的禁欲主義受到了沖擊。而明清之際的“天崩地解”形勢又滌蕩著理學家靜敬修養的積習。更有“質測之學”的出現,則兆示著理學的思辨體系將被科學的思想體系所代替。王夫之對文化遺產的批判總結,正是為了送舊迎新。噩夢將醒,天尚未明。但王夫之相信,夜色欲盡,晨曦在望,必將出現這樣的前景:“破塊啟蒙,燦然皆有”,“有而日新”,“機不容止”(《周易外傳》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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