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派為人所譏
晚明以來反對擬古主義的文學流派,除了公安派以外,還有以竟陵人鐘惺、譚元春為代表的“竟陵派”。
意陵派看到了復古派、公安派的流弊:復古派在“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招牌下,一味模擬古人,掇拾陳言,把文章做得艱深晦澀,陳腐不堪。公安派雖然因提倡性靈和童心而給文壇帶來一股清新的氣息,但又因主張“心靈無涯,搜之愈出”而使詩歌創作顯得貧乏和淺率。竟陵派作家吸取了兩派的經驗教訓,同時肩起了反復古、反俚語的雙重任務,也確實取得了成功。
然而,數百年來,學術界對竟陵派毀譽不一,褒貶甚多;毀多于譽,貶大于褒。在否定竟陵派的論者之中,明末清初錢謙益的調門最高,他對竟陵派進行了不遺余力的攻擊。他說竟陵派不學無術,其所以能成為文壇領袖,乃是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他認為《古今詩歸》中“寡漏無稽,鉗謬疊出”。他說竟陵派文風“深幽孤峭”,象山里的精怪在清吟,象孤魂野鬼在說話,象夢幻中入了鼠穴,到了鬼國,預示著鬼氣和兵象,致使國運不長。他罵鐘惺、譚元春為“詩妖”。
實際上,這些批評有點過于尖刻了。竟陵派并非不學無術。譚元春為鐘惺寫墓志銘說:“退谷改南時,僦秦灘一水閣門讀史。每游人午夜棹回,曲倦酒盡,兩岸寂不聞聲,而猶有一燈熒熒,守筆墨不收者,窺窗視之,則嗒然退谷也。東南人士以為真好學者,退谷一人耳。”退谷是鐘惺的號。可見鐘惺非常好學。同時,他們編選《詩歸》也是極其認真的,鐘惺自言“蓋平生精力十九盡于《詩歸》一書”。
至于竟陵派所說的“孤懷”、“孤詣”、“幽深孤峭”,我們也不能作簡單的字面的理解,認為竟陵派詩文都是“鬼趣”之類的東西。鐘、譚詩文中不乏明暢清新之作。如譚元春《客夜聞布谷》:“百鳥宵正寂,鳴蛙窗未起。布谷何處啼,關我鄉園喜。昨得湖田信,新雨潤一指。日者諒已耕,田事皆經始。莫我出門來,事事后鄉里。賴有此聲切,或入家人耳。”詩人聽到布谷的啼叫,想起收到家信中說“新雨潤一指”,便推測家中已開始忙碌田事。自己客居在外,賴有布谷傳遞深情。詩寫得多么親切感人!
當然,竟陵派詩文因強調表現幽情單緒,其藝術追求有神秘化的傾向。追求含蓄美時帶點神秘色彩是無可厚非的,但過分強調時便會破壞含蓄美。這是竟陵派詩文的不足。但錢氏把這個不足夸大了,并加以全盤否定,實在是刻薄和不公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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