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述夔《一柱樓》詩獄
徐述夔,原名賡雅,字孝文,江蘇揚州府東臺縣人。乾隆三十年中舉,曾揀選知縣。著有《一柱樓詩》、《和陶詩》、《小題詩》、《五色石傳奇》、《蘧堂雜著》等詩文集10余種。有人說他著作中多引呂留良語,可見其仍持有民族氣節(jié)。其實,即或有,也十分淡薄了。徐述夔曾對他的兩個學(xué)生說過:“本朝剃頭不如明朝不剃頭好看”話語之中無非是有點對往昔漢人蓄發(fā)的時候還有的留念,其民族意恐怕僅止于此。原任禮部侍郎、著名詩人沈德潛曾為徐述夔作傳,稱其“品行文章皆可法”。還為其詩文集作過序。
乾隆四十三年,徐述夔、沈德潛及徐的兒子徐懷袒都已去世多年。這時,乾隆查辦禁書的風(fēng)聲越來越緊。徐家刊詩出書是很有名的,因此,徐懷祖的兒子徐食田,徐食書心里正惴惴不安。在這時,徐家又與近鄰的蔡家發(fā)生了田產(chǎn)糾紛,蔡家以告發(fā)其家刊刻、藏匿禁書,并指出其祖詩中“違礙”之處相要挾,徐氏兄弟與其被人告發(fā),不如自首,就立即抱書至縣自首,蔡家人隨后亦到官檢舉。揚州府正在審理蔡嘉樹控首逆書一案之際,又有如皋民童志璘,赴江蘇學(xué)政劉墉處呈出徐述夔詩集,劉墉當(dāng)即移咨署兩江總督薩載、江蘇巡撫楊魁搜查辦理,并據(jù)以奏聞?wù)堉肌>旁拢〉圩鞒鲋甘荆盒焓鲑缟硐蹬e人,乃喪心病狂,敢在所作《一柱樓詩》內(nèi)系懷勝國,暗肆詆譏,謬妄悖逆,實為罪大惡極,雖其人已死,將來定案時仍當(dāng)剖棺戮尸,以申國法。徐食田藏匿其祖父悖逆詩本,及被人告發(fā),復(fù)敢賄囑縣書,捏稱自首,其狡詐尤為可惡”,并命將徐食田等分別隔離提解來京嚴訊。
乾隆本來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一案,東審西審,案越審越大,牽涉面越審越寬,成為震動兩江的大案。我們從九卿擬議的最后判決中,可以窺見其情形:
徐述夔《一柱樓詩》,“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一句借“朝夕”之“朝”,作為“朝代”之“朝”,且不用“上”、“到”等字,而用“去清都”,顯然是寓含著欲復(fù)興明朝之意,應(yīng)照大逆律將徐述夔挫碎其尸,梟首示眾;徐述夔之子徐懷祖刊刻其父逆書,亦應(yīng)照大逆律戮尸梟示;徐食田藏匿其祖逆書,應(yīng)照“大逆知情隱藏律”擬斬立決;徐食書系正犯之孫,緣坐擬斬;徐首發(fā)、沈成濯俱系徐述夔生徒,聽從其師之命,為其詩文集取名,又為其刻刊作校對,且刊刻逆書時并不舉發(fā),均應(yīng)照“大逆知情隱藏律”擬斬立決;江寧藩司陶易之幕友陸琰有心消彌重案,應(yīng)照“故縱大逆律”擬斬立決;為《和陶詩》作跋之毛澄(即黃斌)杖一百,流三千里;東臺知縣涂躍龍玩延查辦禁書,杖一百,徒三年;揚州知府謝啟坤難辭怠玩之咎,應(yīng)發(fā)往軍臺效力贖罪;沈德潛稱贊逆犯徐述夔,應(yīng)請旨將其官爵,加銜,溢典盡行革去,御制祭葬碑文一并仆毀,并撤出鄉(xiāng)賢祠內(nèi)牌位。乾隆下令:徐述夔、徐懷祖照議戮尸;徐食田、徐食書、徐首發(fā)、陸瑣俱著從寬改為斬監(jiān)侯,秋后處決;余依議。
乾隆四十三年十二月,一彪人馬馳向揚州府東臺縣,為首的是欽差大臣乾清門侍衛(wèi)阿彌達、江蘇巡撫楊魁,他們奉旨前去將徐述夔父子剖棺戮尸。徐述夔墳?zāi)乖诒究h新河口焦家林,拆磚啟棺,只見徐尸僵而未化,鞋帽袍褂也沒有朽爛。役人當(dāng)眾砍下徐述夔的首級,亂刀將尸身斫碎,拋撒于曠野之中。徐懷祖之尸也照此辦理。然后,將其父子首級懸于東臺縣城示眾。此外,徐述夔年未及歲之曾孫徐道南,徐壽南及孫媳繆氏、沈氏、王氏等給付功臣之家為奴。家產(chǎn)造冊入官,所有書籍板片一并查繳銷毀。
受牽連之著名詩人沈德潛,參加鄉(xiāng)試十八次才考中舉人,已是六十六歲的龍鐘老翁。第二年到北京參加會試,因乾隆帝的特別關(guān)懷,而登進士,授編修,以后又攫升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沈德潛的詩,溫柔敦厚,體尊盛唐,乾隆帝很欣賞,并前后與和詩四十余首,舉世嘆為異數(shù)。乾隆曾引他為自己詩作永恒的知己,這本可成為一代佳話了,不料平地起風(fēng)雷,沈德潛去世未逾十載,竟受到徐案的牽連而未能善終這段詩緣。
這一案下來,如一次強烈地震爆發(fā)在查辦禁書的重點地區(qū)江浙兩省,余震波及全國通都大邑,窮鄉(xiāng)僻壤,此后數(shù)十年間,官紳士庶提起此案,莫不膽戰(zhàn)心驚,談虎色變。
其實,乾隆帝大張聲勢地搞這個案子,有著他的政治目的。當(dāng)時,查辦禁書雖三令五申,但三年過去了,各直省,特別是江浙兩省仍未如所預(yù)期。乾隆帝認為,問題在于查辦禁書的諭旨在貫徹中出現(xiàn)了“梗阻”,這“梗阻”便是各級地方大員。頭年拿江西巡撫海成開刀,局面略有改觀,但畢竟只能算敲山震虎,不夠直接,不夠爽利。徐述夔發(fā)生在江蘇,又抓到了下至縣書吏,上至藩司玩視查辦禁書,以至包庇藏匿禁書者的把柄,所以要把它硬弄成特大逆案,以便造成聲勢,興師動眾地深究下去。
此案之后,江南歲暮,地暗天昏,凍云密布,一場查辦禁書的文字獄狂飆就挾著血雨腥風(fēng)襲來,籠罩了一代知識分子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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