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韓愈
原頭火燒靜兀兀, 野雉畏鷹出復沒。
將軍欲以巧伏人, 盤馬彎弓惜不發。
地形漸窄觀者多, 雉驚弓滿勁箭加。
沖人決起百余尺, 紅翎白鏃隨傾斜。
將軍仰笑軍吏賀, 五色離披馬前墮。
在王維的《觀獵》詩里,作者塑造了一個在冬天雪地里打獵的將軍的形象,是非常成功的。在韓愈的這首詩里同樣塑造了一位將軍的形象,不過從形式和表現手法上來講卻與王維之作不同。
首先這是一首七言古詩,在容量上來講,比王維的五言律詩多,因此便更有了描寫、敘述的機會,使將軍的形象比較豐滿。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不會作詩的人叫他再做幾百韻,仍然不能寫出好詩來,而一首短短的五言絕句,卻可以寫得含蓄、委婉、動人,這主要看作家的藝術工力了。下面我們來具體看一看這首詩。
“原頭火燒靜兀兀,野雉畏鷹出復沒。”這兩句為將軍打獵先描寫了環境氣氛。雖然沒有從正面寫到打獵的人,但是卻寫出了打獵人的活動。他們在圍獵區點上了一把火,使草木都燒了起來,把獵物驅趕出來。而這時打獵者卻躲在別處,屏息靜待,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獵物,所以顯得“靜兀兀”。這種“靜兀兀”,是大規模打獵的前奏,正是為了襯托后面大規模的打獵行動的。而這時,獵人帶去的獵鷹也放了出去,那野雉經不住火的熏烤,想從草叢間飛出來,可是一見到獵鷹,又趕緊躲進去。“出復沒”三字,生動地形容了野雉——將軍的獵物走投無路的狀態,為將軍的打獵作了有力的鋪墊。這兩句也還說明將軍打獵是有他一套辦法的。因此,雖然將軍還未出場,讀者腦海里卻先已經有了一個將軍的鮮明的形象。
“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兩句,是承上而來的。就是說在“野雉畏鷹出復沒”的情況下,將軍引弓而不發。他騎在馬上,盤旋不進,把弓拉如滿月,卻不輕易發射。他為什么在獵物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還如此謹慎從事呢? 因為他是“欲以巧伏人”,也就是說,要用自己射技的精巧來折服觀獵的眾人,來加強自己的威信。否則,一箭輕發,如若不中,將會有失大將身份的,這就是將軍不輕易發射的緣故。一直到“地形漸窄觀者多”的時候,將軍才“弓滿勁箭加”“驚雉”。這就是說,野雉在驚慌中躲入地勢險窄之處,將軍及其隨從眾人漸漸逼近,這時,將軍方把弓拉滿,箭射出去,而一箭就中了這“驚雉”。從打獵我們可以聯想到打仗,對敵人不輕易發動進攻,而將一切優勢加以發揮,將敵人逼到躲無可躲的情況之下,然后一舉殲滅敵人。——這不就是這位將軍的戰略嗎?有如此威武、勇敢、謹慎而又富有機謀的將軍保衛我們的祖國,這不是國家和民族的幸福嗎?當然,這只是我們讀了這首詩以后的聯想,但這樣的聯想是自然的而不是牽強的,恐怕也就是作者寫詩的本意吧!
接下去的四句“沖人決起百余尺,紅翎白鏃隨傾斜。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進一步以射獵的效果來襯托將軍的神武。“沖人決起百余尺”是寫鳥兒中箭后的垂死掙扎。本該中箭而亡,可是看到人群,它又決地而起,上沖百余尺。此時越寫野雉的兇悍強勁,反而越能襯托出將軍的射技的精巧。可是這畢竟是垂死的掙扎。隨著的是“紅翎白鏃”和著中箭的鳥兒一起傾斜而下。翎,是箭羽;鏃,是箭頭。紅白相間再加上野雉的美麗的色澤從天傾斜而下,確是十分絢爛奪目的。這時作者的筆轉到正面描寫將軍身上:“將軍仰笑軍吏賀”,寫出了將軍瀟灑豪邁的神態。和王維的“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把將軍得意的神情描摹得淋漓盡致一樣,仰天大笑顯得更直露些。這大概是兩位將軍的性格不同所致吧!作詩貴在有新意,所描摹的人物,與前人雷同,那就沒有什么意思了。最后一句“五色離披馬前墮”寫野雉的結局。由于雉帶箭后已死,所以五色之羽也“離披”,即雜亂起來,掉落在將軍的馬前了。
這一場射獵結束了。當然,大規模的射獵并不如此簡單,而這里僅僅是選取了其中的一個插曲或鏡頭。我們知道,在古代,射獵本身是帶有軍事性質的行動,往往是練兵的機會,我們也知道,韓愈在這首詩里歌頌的將軍是當時的徐州節度使張建封。韓愈曾經在《汴泗交流贈張仆射》一詩中勸張建封“當今忠臣不可得,公馬莫走須殺賊”。而在這一首中卻歌頌張建封的射技和狩獵,鼓勵張建封為國平叛,從這一點上講,還是有其積極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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