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調·沉醉東風(二首)
胡祗遹
月底花間酒壺,水邊林下茅廬。避虎狼,盟鷗鷺,是個識字的漁夫。蓑笠綸竿釣今古,一任他斜風細雨。
漁得魚心滿愿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個罷了釣竿,一個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兩個不識字漁樵士大夫。他兩個笑加加的談今論古。
元散曲中寫林泉丘壑隱居生活的作品,大多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如這首名曰《無題》或《失題》 (陳乃乾《元人小令集》)的曲子便是。
月明如水,花叢香濃,美酒一壺,自斟自飲。首句用李白《月下獨酌》詩意,次句寫其住地,茅屋傍水,綠樹成林。環境清幽,生活閑逸,但也正從“世外桃源”中傳出了世無知音的寂寞的心聲。
接著三句使我們得知“無題”中的題意所在,虎狼亦作豺狼,兩種兇惡的野獸,指當時殘暴的執政者?!安蚶钱數馈?,比喻壞人當權。鷗鷺,兩種體羽多灰白色的水鳥,與鷗鷺結盟,有棄官歸隱、寄跡于煙水之鄉的意思,也表示潔身自好、不與世俗同流的情懷。三、四句一“避”一“盟”,充分表現出作者的人生態度?!笆莻€識字的漁夫”,一語道破底蘊。這里不在于封建社會的漁夫是否識字,而在于明白地說出,現在這個“漁夫”是識字的! “學而優則仕”,為每個知識分子所孜孜以求的。是真的棄而不取,甘愿作漁夫么?顯然并非如此,這樣說只是愈見其抑郁、憤慨與不平。于是“蓑笠綸竿釣今古,一任他斜風細雨。”披著蓑衣,頂著竹笠,手拿釣竿,放眼看世事的變化,哪管它斜風細雨呢!
歸隱漁樵,是在元蒙高壓統治下,文人尋覓的一個不得已的去處。漁父釣到魚,“心滿愿足”;樵父打到柴,“眼笑眉舒”。于是,“一個罷了釣竿”,“一個收了斤斧”,偶然相遇于林邊水畔。這本是極平常的事。但關鍵他們“是兩個不識字漁樵士大夫”。士大夫,是古代有地位有聲望的讀書人的通稱,或者指古代官僚階層。漁樵與士大夫本是不同的階層,如今奇怪的是集于一身,而且是“不識字”的!這個矛盾混合體表現出作者強烈的不滿:本是“士大夫”,不得已成了“漁樵”,那么識字有何用?豈不如同不識字一樣! “他兩個笑加加的談今論古”,更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了!古既不可得,今亦不可攀,只有口頭上“談”而“論”之,此時的“笑加加” (即笑哈哈)不過借笑聊以慰眼前的寂寞罷了。
在這類憤世嫉世的作品中,可貴的是表面上灑脫曠達,骨子里的隱痛卻借輕松幽默的一二語輕輕帶出。這樣的“市井小曲”,聽者會心,言者也不會招來麻煩,一般文人便樂而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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