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窗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此詩作于作者三十八歲到四十二歲之間,即還未被道士吳筠薦舉出任之前。李白早從二十六歲始,即為了實現他的政治理想,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過著漫游而兼求仕的生活。詩人想沿著當時已成風氣的“終南捷徑”,通過隱居學道來樹立聲譽,以期青云直上。他曾自言“隱不絕俗”。此詩是他“酒隱安陸”時所作。詩借問答形式,寫他對隱居生活的向往,表達了他的避塵遠俗的閑情逸志。但在“閑適”中又有期待朝廷賞識的苦衷在。
首兩句一問一答,抒寫內心的情志。此詩一作《山中答俗人》,那么問的應是“俗人”。首句中的“碧山”為“白兆山”,在今湖北安陸境內,李白曾隱居于此。此兩句開門見山,緊扣題目,首句寫“問”,次句即寫“答”。“問”自然期望得到“答”,可詩人卻“笑而不答心自閑”,以不答作答。這“心自閑”三字頗值得玩味,它隱含的意義就是對此閑適的生活,己心有所領會,但其妙處難以言表,故只能以笑作答。這句簡單的答問,寫得神情畢現,引人入勝;用筆輕描淡寫,卻意味深厚。“閑”字是此詩的“詩眼”,安閑的環境,悠閑的生活,閑適的情志,正是作者所要表達的意思和追求的境界。
結兩句寫山居生活的環境,是詩人“閑”的情志的依托,也是“何意棲碧山”的答案,是不答之答。詩人不明說,只以寫景作答,“桃花”句描寫環境的幽美恬靜,桃花隨流水,悠然遠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他所描繪的這一幅畫面,不僅明麗秀美,清新自然,而且充滿著生機和詩情畫意。這是作者隱居之處,碧山下有桃花巖,下有流水。它不禁使我們聯想到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描寫: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這種幽美的環境,如仙境一般,所以說“別有天地非人間”。它避開了一切人世囂煩的塵俗,怎不令人流連忘返!這里隱含著憤世嫉俗的思想,但作者沒有直接表露出來。作者在《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中寫道“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來……遁乎此山(即白壽山,與碧山相近),仆嘗弄之以綠綺,臥之以碧云,漱之以瓊液,餌之以金砂。既而,童顏益春,真氣益茂,……俄而,李公仰天長吁,謂其友人曰:吾未可去也!吾與爾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愿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這段話對我們理解此詩很有幫助。作者對山居生活的贊美,即在表明自己“隱以待仕”的內心情志。所以不能把此詩僅看作為作者“超脫”思想的表現。
此詩寫得玲瓏剔透,情趣盎然。言情真切,寫景清新,淡泊閑雅的隱士與桃花流水的幽美環境融為一體,兩相契合,物我同化。全詩出語自然,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飾,卻字字入化,曲折婉轉,別饒風致。
詩貴意,意貴遠不貴近,貴淡不貴濃。濃而近者易識,淡而遠者難知。如杜子美“鉤簾宿鷺起,丸藥流鷹轉”……李太白“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王摩詰“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皆淡而愈濃,近而愈遠,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李東陽《麓堂詩話》)
此題妙在不渾厚。(鐘評) 已答了,俗人卒不省得,妙!妙! (譚評)
(鐘惺、譚元春《詩歸》
此詩純是化機。白作此詩,如世尊拈花;人讀此詩,當如迦葉微笑。(徐增《說唐詩》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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