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珂

漫登覽。極目萬里沙場，事業頻看劍。古往今來，南北限天塹。倚樓誰弄新聲，重城正掩。歷歷數、西州更點。

北固亭在鎮江北面的北固山上，亭下臨滔滔長江，所處形勢極為險要。鎮江一帶，本是歷代英豪爭雄之處，劉裕曾從此揮軍北伐;孫權曾在此建都立國;晉蔡謨在北固山起樓，謝安時又加修葺。北固亭亦稱北固樓。南宋建炎四年(1130)，抗金名將韓世忠曾在這一帶截擊金兀術。岳珂曾為淮東總領兼制置使，此詞登臨北固亭而感懷，大約就是這個時期的作品。

詞的上片寫月夜登臨所見。首二句以疏淡的筆墨，先點畫出一幅寂靜而蒼茫的月夜江山圖。“勝概分雄占”指出這名勝故壘，曾有多少英雄豪杰在此據守創業，筆意慷慨奔放，沉郁頓挫，隱隱帶出全篇之感情基調。“月下”二句是對眼下景象的描寫，說眼下一片寂靜，只有江上漁者“鳴榔”聲遠遠傳來;四周夜風勁急，江上波濤洶涌。這正是當時軍備廢弛，時局動蕩的形象寫照。所謂“鳴榔”，指漁民用木棒敲打船舷以驅魚入網所發出的聲響?！帮s”，波濤翻涌。“關河”二句實寫感受。辛棄疾《水龍吟》“遙岑遠目，獻愁借恨，玉簪螺髻”的悲嘆，正是此處“不堪臨鑒”的最好注腳?！罢p鬢”二句結上片，雙鬢已斑，卻一事無成;眼看江河日下，卻無能為力。點出了月夜登臨而沉痛感慨的根本原因，開始轉入感情的抒發。

下片正面抒情。“漫登覽”三字呼應上片?！皹O目”二句說，放眼大江西岸，正是古今征戰之地。詞人由此兩句生發出光復故土的責任感和時局風雨飄搖的危機感，禁不住低頭頻頻注視置閑的佩劍。杜甫詩： “勛業頻看劍，行藏獨倚樓”，岳珂用以入詞，從正面明白地點出了心情激蕩的原因?！肮磐駚怼倍涞豕哦鴤?，悲嘆天塹長江，常常隔斷祖國南北的界限，語意重點明明落在對時局的感嘆上。“倚樓”句重新轉入對景物的敘寫?！耙袠恰本湔f正倚樓傷感時，是誰卻在奏演新曲，傳來了陣陣歌舞之聲?！爸爻恰本潼c明已屬夜深，鎮江城完全為夜色所掩沒而顯得一片寂靜?！皻v歷數、西州更點”，只有揚州更聲鼓點歷歷可聞。聽到揚州一帶更鼓聲，心頭涌起了澎湃的感情狂濤，它與夜色的深沉，環境的死寂成對比，就顯得越加強烈、突出。“西州”，借指揚州。這三句客觀地敘事寫景，作者未落一字評議，而讓讀者自己體味咀嚼、馳騁想象，因而顯得含蓄而蘊藉，大有詞已盡而意無窮之感。

此詞抒登臨觀感，寫得慷慨而悲壯，大有岳飛詞之余風。岳珂言志詞之悲壯激昂，完全與辛派詞人相近，但此詞不尚典飾，就其平易暢達這一點而言，與辛詞比稍異其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