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

昆山雖婉孌^①，卻似魯家丘^②。

故作廬峰勢，青天瀑布流。

夜游西園渚，初月光炯炯^③。

徙倚巖石下^④，愛此林木影。

【注釋】

①婉孌(luan)：美好貌。陸機《贈從兄車騎》：“仿佛谷水陽，婉孌昆山陰?！?②魯家丘：魯地的山丘。③初月：新月。庾信《擬詠懷》：“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本季迹汗饬撩?。④徙倚：流連徘徊。屈原《遠游》：“步徙倚而遙思兮，怊惝恍而乖懷。”王粲《登樓賦》：“步棲遲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將匿。”

【評說】

本詩選自董其昌《容臺詩集》卷二，亦見陳邦彥《歷代題畫詩類》卷三。“下”，《詩類》作“上”。

昆山，在上海市松江縣西北。后因馬鞍山(在今江蘇昆山)名昆山，遂以此山為小昆山。江南山川秀潤雅致，明眸善睞，婀娜嫵媚，這正如《詩經》中“猗嗟孌兮，清揚婉兮”(《齊風·猗嗟》)的美女，陸機一句“婉孌昆山陰”直道出其特征?！袄ド诫m婉孌”，但江南卻鮮有超越者，因而顯得聳立挺拔，似翠玉當空，這一感受與孔夫子“登東山而小魯”實出一轍。所以畫家以為絕似“魯家丘”，畫中更是有意將其表現出廬山一般的雄姿。在翠玉林立的峰巒間，一股急速飛奔的清泉從天而降，那噴射出的飛花，似玉珠一樣晶瑩，奏出一曲動人的琴瑟之音，清脆悅耳。詩人通過“視”、“聽”、“思”諸感觀觀照山水景致，與自然相互交契，倘徉其間，更是難以離舍，這便是古人所謂“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世說新語·言語》)緊承而下的第二首詩，便以自然平淡的語言表現出這種凈逸的“濠濮之想”和“心會妙悟”。面對月夜幽林之空明澄凈，新月炯炯明潔，其間有一人，更是安閑自得，塵慮皆空，只要觀其形神即可知曉。“徙倚”者，流連徘徊，悠然閑逸也。外景與內情完全融為一體，可以想見，董其昌是在意興清幽、心靈澄澈中與明月林木悠然興會，而命筆作畫題詩的。這對理解其畫論“意興所至，輒爾潑墨”(《畫旨》)也許是一個極好的注解，更可見出他對自然把握的純熟以及在詩意上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