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前代幾人畫山水，逸品只數南宮米^①。

海岳樓前北固山^②，頃刻云煙生滿紙。

古云丘壑起心胸，恍惚似與神靈通。

素壁高懸臥清晝，耳邊恍若聞松風^③。

怪底青山起毫末^④，森沉綠樹臨溪活^⑤。

仙人道士疑可招，芝草瑯玕俯堪掇^⑥。

千里能移方寸間，天機揮灑過荊關^⑦。

如今畫史空無數^⑧，對此高蹤詎敢攀。

【注釋】

①逸品：古人稱超塵脫俗的藝術品為逸品。南宮米：即北宋畫家米芾，他曾任禮部員外郎，人稱“米南宮”。②海岳樓：米芾在潤州的居處海岳庵，內有樓，即海岳樓。北固山：在今江蘇鎮江市北。③“耳邊”句：自杜甫《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耳邊已似聞清猿”句翻出。④“怪底”句：自杜甫“怪底江山起煙霧”(詩題名同上注)句翻出。⑤“森沉”句：自杜甫“至今斑竹臨江活”(詩題名同注③)句翻出。⑥瑯玕：如玉美石，指竹。⑦荊關：五代山水畫家荊浩、關仝。⑧畫史：畫家之別稱，語見《莊子·外篇》：“宋元君將畫圖，眾史皆至。”

【評說】

本詩選自張羽《靜庵集》卷三、陳邦彥《歷代題畫詩類》卷九。

元人和明人還能見到米氏父子的《云山圖》，并為之題詩，像元王惲《南宮老仙云山圖》、元高克恭《仿老米云山圖》、明張羽《米南宮云水圖》，以上諸詩為米芾所畫的《云山圖》題寫的詩。元吳全節《題米元暉畫云山圖》、元龔璛《題小米云山》、明高啟《題米元暉云山圖》，以上諸詩為米友仁所畫《云山圖》題寫的詩。兩者自有區別，不能混同。而周積寅、史金城先生的《中國歷代題畫詩選注》(西泠印社1985版)注本詩“南宮米”時說：“南宮米，即北宋書畫家米友仁。”便將米家父子混為一談。張羽這首詩題寫的是小米的《云山圖》，那么，開端第二句的“南宮米”如何解說呢?原來，張羽題寫小米《云山圖》，卻從老米導入，指出米元暉繼承家學淵源，他自幼隨父在海岳樓學畫，隨手揮灑，頃刻間滿紙云煙，水墨淋漓。第一層四句詩意寫米元暉《云山圖》的藝術淵源。

第二層四句，表現米元暉的構思特點和畫幅的藝術效果。小米胸中自有萬千丘壑，意存筆先。進行創作時，飛馳想象，畫家的心靈恍惚似與神靈構通，因而下筆神速，一幅《云山圖》很快便高懸素壁。這幅畫意象逼真，產生驚人的藝術效果，使觀畫人似乎在耳畔響起了云山間的松風聲。“耳邊”句，翻用杜甫詩意，很自然。

第三層四句，描寫《云山圖》實景。詩人并不是平鋪直敘地表現畫面景象，他采用以畫作真的手法，驚怪青山突兀矗立，臨溪的綠樹蓬勃生長，仙人道士栩栩如生，似乎可以將他們招來，芝草、翠竹俯手可以采掇。詩人把畫上的景物和人物，當作真景、真人和真物來描寫，益發顯出他(它)們生氣勃勃。

最后四句，稱頌畫家米友仁。首贊小米畫有咫尺千里的氣勢，次贊小米富有天才，絕頂聰明，揮毫作畫，超過荊浩和關仝。接著又用當代無數畫家來反襯米友仁，說他們豈敢追攀畫壇高手米友仁的蹤跡。張羽使用了“借客形主之法”，贊揚米友仁的畫藝水平，以此收結全篇，意完、氣足，結構圓整，誠為長篇題畫詩中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