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崆峒》原文與賞析
譚嗣同
斗星高被眾峰吞,莽蕩山河劍氣昏。
隔斷塵寰云似海,劃開天路嶺為門。
松拏霄漢來龍斗,石負苔衣挾獸奔。
四望桃花紅滿谷,不應仍問武陵源。
崆峒山在甘肅平涼市西,屬說六盤山,長100公里,南北走向,海拔2300-2400米,是涇河的發源地。清光緒十五年 (1889),作者自家鄉瀏陽 (今屬湖南省) 赴蘭州父親任所,途經平涼游崆峒山,作此詩。詩中贊美了崆峒山吞吐星斗的氣勢,云海迷茫的幽趣和桃花滿谷的艷麗。
詩一開篇即從山勢落筆,首聯:“斗星高被眾峰吞,莽蕩山河劍氣昏。”“斗星”,即北斗七星。“劍氣昏”,用《晉書》典故。晉代張華見斗牛之間常有紫氣, 曾問于人, 人答曰:“寶劍之精上徹于耳。”這里借指天色。 兩句意謂,高聳云天的崆峒山,吞吐星斗,被彌漫飄浮的云氣籠罩。頷聯:“隔斷塵寰云似海,劃開天路嶺為門。”“塵寰”,指人世。“嶺為門”,崆峒山有天門,是通往山頂的一道狹口,十分陡險。“天門鐵柱”,是著名的十二景之一。這兩句專寫云海迷茫的山景,出句說它幽謐,似與塵世隔絕,嘆其高; 對句突出天門,嘆其險。頸聯:“松拏霄漢來龍斗,石負苔衣挾獸奔。”“拏”,舉。詩人著眼于山勢之動態美,騁想活潑,筆力雄放。出句寫松樹枝干上沖霄漢,緊接上聯,仍從山勢高峻落筆。“來龍斗”,形容虬枝盤曲如蛟龍爭斗。對句寫石上布滿青苔,“負”字用得極妙,似見苔之厚重,渲染出隴東名山云霧迷茫的滋潤山色,令人對塞上風光刮目相看。“挾獸奔”,形容怪石嶙峋參差錯落的巖石此起彼伏如群獸相逐、迅奔。毛澤東《沁園春·雪》中“山舞銀蛇,原馳臘象,欲與天公試比高”,筆法意象近似。尾聯即景寄情。“四望桃花紅滿谷,不應仍問武陵源。”出句寫實,對句聯想。詩人因眼前四山桃花艷紅滿谷,聯想起東晉陶淵明《桃花源記》所寫:“中有桃花源,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美景。入桃花源者系東晉太元中武陵郡漁人,故桃花源又稱武陵源。詩人面對這桃花嬌艷、春山沁香的美景,恍如置身于陶淵明筆下的桃源勝境,沐浴著幽美、靈秀、靜謐的詩意光華,身心何等寧靜、怡悅! 但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是作為避世的理想境界而虛構出來的。作為一位從少年時代起就胸懷大志,頗有以天下為己任之氣概的改革者,詩人是不愿避俗出世的。山水之美未能淡化他改革政治、關懷時事的熱情,所以他告誡自己: 不應回避黑暗的現實,去尋找虛幻的世外桃源。
提起隴上風光,人們往往首先想起唐人的一些膾炙人口的歌唱。如王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使至塞上》) 王之渙:“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涼州詞》) 大漠戈壁,黃沙白云,黃河黃土,古塞雄關……這些詩句,是古人對千里河西的獨特審美和歌唱。但是,當你讀一讀吟詠隴東、隴南的詩詞,便會立即感受到一種溫潤的翠澤,閃爍在音聲字辭之中,呼吸也許隨之順暢了許多,步履也許輕盈了許多。和南國山水的色澤一樣,千里隴東、隴南,青山綠水,到處有綠色的光華。只是,這里多了蒼莽、雄峻的氣勢。隴東名山崆峒的翠澤、溫潤、蒼莽、雄峻,在譚嗣同筆下,通過七言律詩的形式,得到形神酷肖的再現。那直刺青天的峰巔,氣吞星斗; 那石負青苔的群山,追奔迅馳; 那石門天險,四山桃花……意象飛動,氣勢磅礴,意境壯美而艷麗,極富浪漫主義色彩! 在流美暢諧的聲律和嚴謹整齊的對仗中,詩人滿腔欣喜的激情自由活潑地跳蕩。唐代杜甫攀隴南木皮嶺 (在今甘肅徽縣境內) 曾由衷感嘆:“始知五岳外,別有他山尊!”(《木皮嶺》) 是啊,在五岳名山之外,祖國廣闊的大地上,還有多少好山好水,值得人們驕傲自豪,為之禮贊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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