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翚
空嗟覆鼎誤前朝,骨朽人間罵未銷。
夜月池臺王傅宅,春風楊柳太師橋。
組詩的前一首意在抨擊昏君,這一首則意在鞭撻奸臣?;杈幕囊鶡o道,使奸臣得售其奸;而奸臣的曲意逢迎,又使昏君昏而不悟。正是由于昏君、奸臣沆瀣一氣,胡作非為,才帶來了始而喪權辱國、終而失土亡國的不幸現實。雖然作者寫作此詩時,當年竊據國柄的蔡京、王黼等權奸早已化為不齒于人類的幾杯糞土,但他們禍國殃民的罪行,仍使作者塊壘難消。于是,他將極度的憤怒和鄙夷凝聚在筆端,通過描寫其身后的情形,將這伙奸臣更深更牢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首句語極沉著,意極慘痛?!案捕φ`前朝”,謂前朝奸臣誤國,招致了覆亡的慘禍?!案捕Α保Z出《周易》: “鼎折足,公覆?!北扔鞔蟪际? “前朝”,指北宋。這里,作者用一個“誤”字,對權奸葬送北宋朝廷的罪行作了精當的概括。然而,往事已矣,作者回想北宋覆亡之因,唯有空自嘆息。著以“空嗟”二字,作者內心無力回天的郁悶灼然可見。次句“骨朽人間罵未銷”,承上句的“誤”字而來,以飽含憎惡之情的議論揭示了奸臣弄權誤國所應得的下場:盡管他們已埋骨荒冢,卻仍然遭到人民不停的唾罵,他們生前的罪惡行徑注定了其死后將遺臭萬年。“罵未銷”,既見出人民對他們的仇恨之深,反過來又證實了他們的罪孽之大。三、四句由議論改為寫景,筆法陡變,波瀾頓起。前二句雖曾對那些死有余辜的權奸痛加撻伐,卻沒有明言他們究竟是誰。這兩句中,作者便以曲折的詩筆,點出他們的姓名?!巴醺怠?,指官封太傅楚國公的王黼; “太師”,則指官封太師魯國公的蔡京。王黼,徽宗時擔任宰相,賣官鬻爵,專事搜刮,被稱為“六賊”之一。欽宗即位后受到貶斥,在流放路上被殺。蔡京,也是徽宗所寵信的奸臣,為“六賊”之首。欽宗即位,放逐嶺南,死于途中。這里,作者拈出“王傅宅”和“太師橋”來加以描寫,用意殊為深曲。王、蔡二賊生前曾不遺余力地搜刮錢財來營建府第園林,企圖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據《靖康遺錄》載,王黼的住宅位于閶闔門外,“周回數里”,“其正廳事以青銅瓦蓋覆,宏麗壯偉”,“又于后園聚花石為山”,侈麗之極。蔡京的府第則在都城之東,據《清波雜志》卷下載,亦“周圍數十里”,其豪華與“王傅宅”相仿佛。不過后來毀于大火?!疤珟煒颉?,指其遺址。歷史的發展總是違背作惡多端的統治者的意愿。王、蔡當年“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豈知民心不可侮,國人不可欺,曾幾何時,他們便身敗名裂,為天下笑。于是,昔時金階玉堂,即今唯見“風”、“月”在。作者描寫“夜月池臺”、“春風楊柳”的目的,正是為了以“風”、“月”的永恒來反襯王、蔡等的丑惡生涯的短暫;同時也是為了形象化地說明:“風”、“月”清白將長留人間,王、蔡等權奸的臭名連同其府第將永遠是人們唾罵的對象。全詩融議論、寫景、抒情于一爐,時而直亮其刺,時而曲達其諷,可謂刺得深刻,諷得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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