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賀新郎(聽琵琶)》

聽琵琶

鳳尾龍香撥^①，自開元^②、霓裳曲罷，幾番風月。最苦潯陽江頭客，畫舸亭亭待發^③。記出塞、黃云堆雪^④。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鴻沒。弦解語，恨難說。

遼陽驛使音塵絕^⑤，瑣窗寒、輕攏慢，淚珠盈睫。推手含情還卻手^⑦，一抹梁州^⑧哀徹。千古事、云飛煙滅。賀老定場無消息^⑨，想沉香亭^⑩北、繁華歇。彈到此，為嗚咽。

【注釋】

①風尾句：形容琵琶的名貴。唐鄭《津陽門》：“玉奴琵琶龍香撥?！弊宰ⅲ骸埃睿┵F妃妙彈琵琶，其樂器聞于人間者，有邏逤檀為槽，龍香柏為撥者?！?/p>

②自開元句：白居易《新樂府·法曲》自注：“霓裳羽衣曲，起于開元，盛于天寶?！遍_元，唐玄宗年號。

③最苦二句：唐白居易貶官江州，秋夜送客而聞江上船中女子彈琵琶，遂作《琵琶行》詩，詩中有云：“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雎勊吓寐?，主人忘歸客不發。”

④記出塞三句：用王昭君琵琶出塞故事。石崇《王明君辭序》：“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闭殃枺瑵h未央宮中殿名。

⑤遼陽句：唐沈期《獨不見》：“十年征戍憶遼陽。”遼陽，在今東北境內，為邊塞之代稱。

⑥輕攏慢：出于白居易《琵琶行》：“輕攏慢抹復挑?！睌n、，是琵琶指法。

⑦推手、卻手、抹：琵琶指法。

⑧梁州：同“涼州”，唐宋大曲名。

⑨賀老句：元稹《連昌宮詞》：“夜半月高弦索鳴，賀老琵琶定場屋?！辟R老，指賀懷智，是唐玄宗時的琵琶高手。定場，謂琵琶彈得好，能壓住場子。

⑩沉香亭：唐都長安興慶宮中亭名。唐玄宗與楊貴妃常在此游玩取樂。

【評點】

陳霆《渚山堂詞話》：此篇用事最多，然圓轉流麗，不為事所使，的是妙手。

周濟《宋四家詞選》：上片，謫逐正人，以致離亂；下片，晏安江沱，不復北望。

梁啟超《藝蘅館詞選》：琵琶故事，網羅臚列，亂雜無章，殆如一團野草，惟其大氣足以包舉之，故不覺粗率。非其人，勿學步也。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此調借琵琶以寫懷。起筆“開元”句即追想汴京之盛。以下用商婦、明妃琵琶故事，藉以寫怨。轉頭處承上闋“萬里離愁”句，接以遼陽望遠，慨宮車之沙漠沉淪。“瑣窗”、“推手”四句詠琵琶正面，中含一片哀情。轉筆“云飛煙滅”句筆勢動宕。結句沉香亭廢，賀老飄零，自顧亦淪落江東，如龜年之琵琶僅在，宜其罷彈嗚咽，不復成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