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納蘭性德·記征人語》原文賞析
列幕平沙夜寂寥,楚云燕月兩迢迢。征人自是無歸夢,卻枕兜鍪臥聽潮。
康熙十七年(1678)八月清兵擊敗吳三桂于衡州(今湖南衡陽),并進駐岳州(今湖南岳陽)。此詩即寫于此時。它以記述出征軍人話語的形式,反映了征人的生活與思想感情。
前二句以不同的視覺景象,把戍營地的場景勾勒了出來,既點明時間、地點,又渲染、烘托了氣氛。詩的首句便把人們引入一個靜寂冷清之夜,一個典型的戰爭間歇期間的寂寥之夜——夜幕低垂,星光稀疏,平沙無垠,連營千里,但沒有戰馬的嘶鳴、刀劍的寒光。接下來,作者把視野從平視轉成仰視。仰望蒼穹,凝視著楚地的云月,很自然地便聯想到了故鄉燕地的云月。自古以來,征人思家和思婦懷遠往往都離不開這個“月”字,如“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王昌齡《出塞》二首之一),“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李白《關山月》)。作者用“楚云燕月”的互文修辭方法,即在有限的篇幅增加了表達內容,既暗示出人分兩地,又很含蓄地流露了思念故鄉的心情。“兩迢迢”,則寫出征人此時在默默計算兩地遠近的心理狀態,它的潛臺詞是十分豐富的。
按常規寫法,作者既然寫“征人”聯想到了燕地故鄉,也許就要寫他具體想象故鄉的情景,家人的容貌、動作,抒發思鄉的悲苦之情。但作者并沒有順著這條思路,而是點到輒止,在上句稍稍露出思念之情時,猛然剎住,轉而寫出:“征人自是無歸夢。”當見月思鄉的感情一冒頭,征人猛然警覺:自己是軍人,應以國事為重,不應做思歸家鄉之夢,也就是說,不應該思念家鄉。這里多少帶有強抑下去的意味,因為思鄉是人之常情,往往觸景而生;然而在戰場上隨時準備迎擊敵人的緊張戰斗現實,又不容許這種思鄉之情久久地存在腦海之中。這在一定程度上,流露了征人的矛盾心情。
經過頭二句的寫景烘托,第三句的慨嘆,征人的形象漸趨明朗。第四句選擇了一個很富于典型性的細節:“枕兜鍪”,以典型的物件,典型的動作,將“無歸夢”的“征人”形象化了。“兜鍪”,戰士戴的頭盔。古人以“枕干(泛指武器)”,形容復仇志切;以“枕戈待旦”,形容殺敵心切;以“枕戈寢甲”,形容經常在戰斗之中。這里是以“枕兜鍪”的特有生活動作,寫出征人隨時準備戰斗的壯舉。句首用“卻”字,與上句“自是”相呼應,還照應到第二句。意謂:不要望月了,還是枕著兜鍪吧。在豪語之后,又補充以壯舉,征人的形象就更加鮮明、完整了。然而在結句,作者又寫了一個細節:“臥聽潮”。表現了戰爭間歇期間,戰場上特有的寂靜,與首句相呼應。同時,也表現了征人的難以入寐,既要警惕敵人,準備戰斗,而思念家鄉之情雖強壓下去,卻又如縷不絕,縈繞心間。征人就在這樣的矛盾思緒中,等待著戰斗的來臨。
這首詩利用反撥的藝術手法,由感傷的景物描寫,出乎意料地折到慷慨激昂的豪情抒發。以見物思人、懷鄉等的常人常理,來反襯征人與常人常理有別的壯烈情懷。從這方面來看,這首詩打破了前人同類作品的框框,有所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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