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王士禛·嘉陵江上憶家》原文賞析
自入秦關歲月遲,棧云隴樹苦相思。嘉陵驛路三千里,處處春山叫畫眉。
這首詩寫于康熙三十四年(1696)的春天。詩人桑梓山東,仕路京華,因久客秦蜀而生思歸之想,寫得感情深摯動人。
首句的“自入秦關歲月遲”,是寫不慣異地久留。這種不慣,是“自入秦關”(指今陜西省的靈城)早就開始了的。“歲月”時光,對每個人來說,本來都是等同的,但因為詩人不慣,所以就感到它過得太慢。一個“遲”字,寫出了“心愁日月長”的心理特征。次句的“棧云隴樹苦相思”,將這種感情推進了一層。“棧云”,指四川棧道邊的云氣;“隴樹”,指甘肅隴山一帶的樹木。華北大平原的春天,陽光和煦,春光明媚,特別是他的老家山東,正是“陂塘分出幾泉清”的最美好時刻。而詩人異地所見,不管是四川棧道邊的云氣繚繞,還是隴山寒樹的枝葉遲歲,都增加了詩人的苦悶寂寞之感,因而也就增加了對家鄉由衷的渴念之情。“相思”而又著一“苦”字,這就充分揭示了詩人思鄉的痛楚之情。
如果說開頭兩句運用的還都是敘述性的語言,感情的抒發還不夠豐滿有力,那么,后兩句感情的抒發,就更加深致、悠長而又動人了:“嘉陵驛路三千里,處處春山叫畫眉。”讀上句的“嘉陵”、“驛路”、“三千里”三個詞語,使人仿佛看到詩人處身嘉陵江上,眼中數著江邊一個個驛站,心理規劃著回家的路線,計算著三千里(極言其路長)路所需的時日。但詩人是否能夠馬上回家呢?詩未明言,而以“處處春山叫畫眉”之畫面出之。這種以景結情的筆法最為靈妙,深致而有力量。我們深知,畫眉是一種鳴唱動聽的候鳥,它們繁衍于北方,冬天就到南方越冬,而春暖花開的時候,又將要飛往北方去繁衍子孫,這“處處春山叫畫眉”,不正說明它們都在歡唱著準備展翅北飛嗎?這情景,怎能不倍增詩人思鄉之情思?聽一聲畫眉的鳴唱,已令人難堪,更何況是“處處春山叫畫眉”呢?讀完此詩,詩人一種“人不如鳥”的痛苦之情猶然如在目前。
隋代的大詩人薛道衡,奉命出使南陳,開春不久寫下一篇著名的《人日思歸》:“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入歸落雁后,思發在枕前。”傳聞這是當著南陳諸文士之面為詩。人們看到首句,都嗤笑不成詩句;讀完次句才覺得有了點詩味;而讀完了末兩句,便都肅然起敬、贊不絕口了。但如果將薛詩與王濤并論,可就軒輊可判,甲乙分明了。首先,薛詩全部都是平鋪直敘的語言,而王詩一上來便帶著滿懷強烈的思鄉激情,且是步步升級,逐層深化,最后以景語結情;第二,薛詩表現的是“人不如雁”之思,王詩表現了“人不如鳥”之想,這一點基本上可以持平。但進一步分析,薛詩的“人歸落雁后”只不過是悲情的自陳,是以哀寫哀;而王詩的“處處春山叫畫眉”卻是情藏景背,以樂景托哀情。俗有謂“以樂寫哀,倍增其哀”,藝術上的文野之分、高下之分是顯而易見的。第三“文似看山不喜平”,薛詩比之王詩,顯然是平直了些,盡管后兩句為詩增彩,但文勢仍顯不足,而王詩則一浪未平,一浪又起,處處滾動著詩人思鄉的激情;最后是激情的高峰,而詩人卻偏又將其藏于畫面背后,這樣讀來就更感到余音繚繞,韻味無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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