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薩都剌·早發黃河即事》原文賞析
晨發大河上,曙光滿船頭。依依樹林出,慘慘煙霧收。村虛雜雞犬,門巷出羊牛。炊煙繞茅屋,秋稻上垅丘。嘗新未及試,官租急征求。兩河水平堤,夜有盜賊憂。長安里中兒,生長不識愁。朝馳五花馬,暮脫千金裘。斗雞五坊市,酣歌最高樓。繡被夜中酒,玉人坐更籌。豈知農家子,力穡望有秋。裋褐常不完,糲食常不周。丑婦有子女,鳴機事耕疇。上以充國稅,下以祀松楸。去年筑河防,驅夫如驅囚。人家廢耕織,嗷嗷齊東州。饑餓半欲死,驅之長河流。河源天上來,趨下性所由。古人有善備,鄙夫無良謀。我歌兩河曲,庶達公與侯。凄風振枯槁,短發涼颼颼。
元順帝至正四年(1344),黃河白茅堤、金堤(今河南蘭考東北)溢決,沿河州郡水旱瘟疫成災。至正九年(1349)詔修黃河金堤。
這首詩作于元順帝至正十年 (1350) 丞相脫脫與賈魯治理黃河時。詩中用貧富對比的手法,對人民所受苦難,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對治理黃河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從“晨發大河上”至“夜有盜賊憂” 十二句,寫作者早發黃河看到的農家景色,和由此引起的憫農之情。是全詩的舒緩的引入。東方霞光照亮河上,兩岸煙霧漸散,次第出現了村落,羊牛,雞犬之聲……這似乎是古人筆下的田園生活圖畫。然而詩人是了解民情的,所以他無法贊嘆“真是農家樂啊”。緊接著倒寫出了田舍憂: “嘗新未及試,官租急征求。兩河水平堤,夜有盜賊憂。”租稅、水患、盜賊……農家苦得什么似的,哪還有田園樂呢?
從“長安里中兒”到 “玉人坐更籌”八句,詩人暫時撇開民情不表,轉寫都市富貴子弟驕奢淫逸的生活,是全詩的反襯之筆。這里以“長安”代指豪華都市。詩中長安少年實指當時蒙古貴族子弟。“五花馬”、“千金裘”、“斗雞五坊市”等,都從唐詩借字面,其目的不外稍隱其批判現實的鋒芒而已。這幫紈袴子弟,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圍繞著他們的是名馬、美酒、玉人……他們能體察人民的疾苦嗎?
從“豈知農家子”到“驅之長河流” 十四句,詩人著重寫當時民間疾苦,尤其是兩河人民的疾苦。又分兩層,前八句是寫一般農民的疾苦,以 “豈知”領起,文氣緊接上段,形成鮮明對照: 富家子弟是“朝馳五花馬,暮脫千金裘”; 他們則是 “裋褐常不完,糲食常不周”。富家子弟擁盡美女,從不識愁; 他們則只能與 “丑婦”織作,共輸國課。富家子弟成日斗雞酣歌,他們則天天力穡望成。后六句則專寫黃河流域人民遭受的徭役之苦,因為水患緣故,他們被官家征集筑防,受到非人待遇 ( “驅夫如驅囚”),荒廢了農業生產,還不免于饑餓。餓得半死,還要浚河筑堤。“去年”云云,《元史·順帝紀》: “(九年) 三月丁酉,壩河淺澀,以軍士、民夫各一萬浚之。……五月,詔修黃河金堤。”詩中敘述的便是此事。
最后六句是詩人的感慨和自敘作詩目的。“河源天上來,趨下性所由”,系針對丞相脫脫設想開鑿新河道,詩人懷疑違背了流水的自然趨勢。他希望能吸取古人治黃的經驗,反用“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的話委婉地批評當事者,不贊成勞民傷財。他自敘作歌目的是希望民情得以上聞。歌罷他并不能輕松,久久地沉浸在憂思之中,但覺悲風振響林木,頭皮一陣陣發冷。“凄風振枯槁,短發涼颼颼”二句,凸現出一個憂國憂民的詩人自我形象。順便說,詩寫成的次年 (1351),賈魯為總治河防使,發沿河州郡近二十萬人開鑿新河道通淮,直接引發了元末農民起義 (即紅巾軍起義)。
這首五古是現實主義的詩作,它上承國風、漢樂府的傳統,真實地描繪當時的民情,為的是“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毛詩序》),就其“辭質而徑”、“言直而切”、“事核而實”而言,又與唐人新樂府毫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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