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范曄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據《太平御覽》引南朝宋盛弘之《荊州記》云: “陸凱與范曄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詣長安與曄,并贈花詩曰: (略)。”但此段記載與陸、范二人履歷不合。唐汝諤《古詩解》注云: “曄為江南人。凱字智君,代北人。當是范寄陸耳。凱在長安,安得梅花寄曄?”按范曄籍貫為順陽(今河南淅川縣),自其祖父時遷居丹陽(今安徽當涂縣東北)。曄從小生長江南,出仕后一直在南朝宋為官,不應在長安。元嘉八年,范曄33歲時曾隨檀道濟北伐,但這次大軍亦未至長安。陸凱為代北(今河北蔚縣東)人,仕北魏為官,曾為正平太守,號稱良吏。長安時屬北魏,陸凱當有機會在長安,故此詩應是范曄贈陸凱。此處按舊文獻,仍歸陸凱名下。
這首詩寫詩人在驛站遇北歸使者,折梅寄贈北方摯友,以表相思之情。首句先交待折梅原因,詩人路過驛站,恰值在驛站歇息的北國使者要返回北方,詩人立即想到應托驛使與北方友人代傳音訊。詩人與友人情深意摯,時時記掛在心,此時有此念頭,正在情理之中。但驛使行色匆忙,不容詩人從容準備,而詩人又不滿足于“憑君傳語報平安”(岑參《逢入京使》)這種過于簡單的口信傳遞,于是以梅花代書,請驛使轉交北方摯友。折梅贈遠,以寄情思,在古詩中頗常見,南朝民歌《西洲曲》中亦有“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之句。折梅代書,不僅可以寄托相思,還可以從中見出詩人的高雅情懷。
次句點明所寄之人在北方。隴頭即隴山,在今陜西隴縣西北。《隴頭歌辭》描寫隴頭的情形: “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卷入喉。” “隴頭流水,嗚聲嗚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其荒涼苦寒之狀,使人聞而生畏,是行人游子最為傷感之地。在南方人的心目中,這種苦寒荒涼典型地代表了北方的景致,所以盡管詩人的朋友是在長安,也仍然稱他為“隴頭人”。其時正值早春季節,江南尚且余寒不盡,春色未著,身在如此苦寒之地的朋友情形又會如何呢?這正是詩人所擔心的。對于朋友的無比懸念之情,不從詩中直接道出,只將折梅寄遠一事的家常敘述,使詩人心中無限情思,寄于言外。
后二句轉從自己一面來說。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江南氣候和暖,花繁草盛,向以春色詡人。丘遲曾形容江南云: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與陳伯之書》)其春光旖旎令人神往。為什么這里反說“江南無所有”呢?這不僅是因為其時猶早,諸般花信尚遲,驛站只有梅花在凌寒開放,更重要的是詩人對梅花那種傲睨霜雪、敢占春先的精神及冰清玉潔的高尚品格的極度贊賞。在詩人看來,只有梅花才足以代表江南的春天,其他雜花野樹雖多,亦不足盡江南春色之美。折梅花寄贈友人,正是借以表達自己以梅花自許,亦以梅花許人,對于友人具有梅花一樣品格的贊美;同時也含有對友人的慰藉之情,梅花已經給江南帶來了春天,那么春天的腳步很快也會來到友人所在的北方,北方的苦寒也會一掃而空;自己對于友人的感情亦如梅花,雖遭嚴寒而不凋謝。從中還可看出詩人對于世事萬物抱有的積極通達的樂觀態度,這種樂觀態度對自己對友人都將是一種有益的激勵。一枝梅花微不足道,但它卻象千里鴻毛一樣,將詩人對于友人的關心、贊美、慰藉、鼓勵等種種復雜情感,傳遞給了遠方的友人,其象征意義是巨大的。
語淡情真,自然天成,是這首詩的顯著特色。詩人逢驛使,見梅花,觸景生情,萌發對于友人的思念,于是折梅代書,以表情思。詩中所體現的整個創作過程合乎情理,發乎天趣,是詩人真實感情的自然流露。所以不用布置,不假雕飾,即能創出優美動人的藝術境界。正如王國維所云: “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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