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民歌·碧玉歌三首·其二》原文與賞析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
其三
碧玉小家女,不敢貴德攀。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
兩曲 《碧玉小家女》,若低吟婉唱,竊竊細語,透出一派熾情蜜緒,可說是民歌中的清麗之品。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一句直敘,揭現出身寒微的 “小家”之女,不敢攀高緣貴,鸞結膏粱的卑怯心態。人們知道,中國封建社會的門閥制度極為森嚴,世人也頗重門第觀念,在人際交往中恪循對等性禮法,即所謂“門當戶對”。而男女婚姻大事更是如此,仕家望族講究 “婚媾皆甲門”,求其“本色配偶”,平常之輩很難超越“雷池”,由于門閥制度的重壓,使有情人不能結成眷屬,釀出了多少人生苦酒。諸如古代傳奇中劉月娥寒窯之怨,霍小玉被棄之恨,都可見端倪。對于這樣的社會現實,“小家女”與 “貴德”郎的戀情悖于常禮,是不能沒有風險的,一旦風波乍起,受害至深者仍是“小家”之女。因而碧玉自然會產生“不敢攀”的隱憂,此憂來得順理成章。
歌中辭鋒陡轉,又一句“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使令“憂”云頓開,天光畢現,并呈出先抑后揚之勢。小家碧玉對豪門郎君的情衷意誠,恰似汩汩清泉,噴瀉而流。這里用“感”字連綴前后,維系千鈞,成為歌中之“眼”。句中“千金意”,乃指“貴德”公子以 “千金”重禮聘娶碧玉為妻。古代漢民族的婚俗,也同世界上大多數民族相似,即嫁女子的身價和地位,將取決于聘金的多寡,于是,國人才有對女孩的 “千金”稱謂。而女人定價的高低,除了按門第差異外,還有容貌陋冶條件。至于平民女子若得千金重聘,必定出于貌美之故,碧玉即屬如此,后句 “慚無傾城色”,僅是她的謙詞而已,猶如女兒的坐懷俏語,耳畔款敘,反倒襯出她的嬌羞百轉,艷姿奪人。憑可推斷,那高門之子不慮門第偏見而摯意娶寵碧玉的原由,不為美色又豈有他哉!所謂“娘子愛才,鄙夫重色”,正是古代非對等性婚戀的一大特征。后世紈绔子弟每討上平民美色為妻,也都不無得意地宣稱自己的太太是“小家碧玉”,即由此而來。
另一曲 《碧玉小家女》是前歌的復唱,兩曲歌勢相通,互為補充。末句中 “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卻是前曲 “千金意”的延伸。上曲交待高門郎君不惜千金聘定碧玉終身之后,又繼敘郎君婚后對碧玉情款意篤。膏粱子弟即使突破門第羈絆,肯與“小家女”聯姻,也并非都是風順之事,中間也會有諸多苦衷和變故。彼者雖說 “重色”,但也要付出代價,史中因結緣貧女而遭家門逐棄者有之,為漁色而朝秦暮楚,得隴望蜀者亦有之。碧玉女對富貴郎的情專義守,不顧世俗束縛,與她結成“金蘭”的盛志,真可當感激涕零了! “金蘭”,語出 《易 ·系辭上):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后來引申為結拜兄弟之詞,稱作 “義結金蘭”。此處借用 “金蘭”喻示郎女相愛同心,恩義輝芳。
南朝民歌多是市井情歌,十之八九出自女子之口。兩曲 《碧玉小家女》以平直筆調,白描出兩個追求愛情而不及傳統的藝術形象,內中透射出古代生活的華彩。從兩首民歌的結構上說,前曲通過碧玉自敘,側面展示高門子弟在“物質”上的慷慨;后曲則側寫郎君在“精神”上的貞情。這一實一虛之中都灌注一個 “愛”字。從歌中主體的心理歷程來看,“小家女” 由“卑”而生 “怯”,由 “怯”而轉 “喜”,再達自足自豪。寥寥幾十字,竟把酸辛甘甜的人生體驗,和跌宕生動的情感世界都濃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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