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雜劇·茅維《秦廷筑》原文與翻譯、賞析
(小生扮燕太子,生扮高漸離,末扮宋意,皆白冠。二旦扮宮女,彩服侍從上) (太子三人與荊卿相揖介)俺們今日來送先生,所謂 “生當長別離,死為常不歸”,故皆白衣而來。只這易水界河,且下馬藉地,為先生把盞。但愿的吉祥如意者。(外) 這生死亦細故耳,何勞太子及諸公鄭重送行哩。
【新水令】只這蕭蕭易水晚風寒,望滹沱奔流如箭。提匕首,人咸關,殺身易,中機難。俺也只心許一言,怎便白日有霓虹貫?(生)某等一般,同受太子知遇,獨以此樁大事靠著荊卿身上。某等碌碌自愧。只此行你好奮發在心。
俺們且擊筑為羽聲,以壯你行色者! (外笑介)這是俺自家事,不煩叮嚀了。
【駐馬聽】只看俺繡袷單衫、璺血刀懸,未曾把行囊盼。何須你每尊罍歌串?更箜篌笙筑在馬前彈。那燔妻子敢只為氣力單,那吞炭啞難算作英雄漢。只為俺故人呵先刎頸,早辦個升車不顧發沖冠。
(太子)俺們叩心自有淚,不敢向君彈。只索變徵激羽,以寫哀怨。再把先生一杯,就此拜別哩! (外)高兄,只你久知我心者。
【沉醉東風】諾燕丹,期難再緩;報田光,淚怎空彈。那虎狼秦誰掛在眼?羽聲罷,拍拍征鞍,霎時判,日近長安遠。如將我齒發還,好葬在要離冢畔。
(丑扮秦舞陽沖上) 只俺整備頭口、拴定行李,良時吉日,趁早好行。你每滿座皆白衣冠,卻為何來?荊先生,你只索辭了太子眾位,俺們且趕程途者。(俱下)
《秦廷筑》本事于《史記·刺客列傳》 中荊軻和高漸離的故事,除了情節焦點由荊軻轉到高漸離之外,劇中的關目和人物幾乎全部敷演了《史記》原文。第一折寫荊軻和秦舞陽將赴秦國,高漸離隨燕太子著白衣冠為其送行。在易水之濱,高漸離擊筑為荊軻壯行。第二折寫燕國被滅之后,高漸離隱名潛逃,在宋子縣一個大戶家作傭人,伺機報仇。一次,大戶宴客,席間,有伶人擊筑侑酒。高漸離聽了,忍不住評點幾句。眾人便邀其演奏,高漸離更衣擊筑,一曲驚人。眾人方知其乃燕太子宮中的擊筑高手高漸離。第三折時,高漸離已因身份暴露,被抓到秦宮,弄瞎雙眼。秦皇“惜其善擊筑,重赦之”,讓他在秦宮演奏。在一次宴會上,高漸離盡展絕學,縱情揮灑,其筑聲或裂石穿云,或輕風吹絮,或悲涼凄愴,或平和悅繹。聽得秦王如癡如醉。正當此時,高漸離抓住秦皇衣襟,用鉛筑亂撲,擊傷了秦王腿脛。后被秦兵抓住。秦皇感慨高漸離忠勇,下令將諸侯的人全部逐出函谷關。“正名” 所謂 “易水歌羽聲送友,咸陽殿鉛筑報仇”,可看作是對全劇主旨的概括。
這折戲寫的是荊軻臨行前在易水河邊與眾人壯別的場景。面對身著白色衣冠的燕太子,荊軻沒有過多的寒喧,而把一腔情愫抒發在好友高漸離的面前。一句 “只你久知我心者”,不僅點破了兩人義氣相投、惺惺相惜的關系,使人想起昔日 “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于市中” 的情景,而且為高漸離后來的行為作了很好的鋪墊。孤身刺秦王,這在荊軻看來本是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的無奈之舉,但他之所以仍然不肯放棄,一是不辜負田光的以死相薦 (田光為了不讓燕太子擔心泄密,引薦荊軻后自殺身亡),二是實踐對太子的諾言,三要無愧于自古刺客的豪氣英名,如吳國殺妻的要離、晉國吞炭的豫讓。而知恩圖報,也是高漸離敦勉朋友的意思。
在這段戲文中,作者沒有對 “風蕭蕭兮易水寒” 的景物作過多描寫,也沒有把筆墨放在 “壯士一去不復返” 氛圍的渲染上,而是根據戲劇藝術的特點,用性格化的語言揭示人物的內心世界。在唱腔念白的字里行間,人們聽到的是專諸、要離、豫讓等一個個名震古今的刺客大名,感受到的是一幕幕悲壯慘烈的慷慨豪情。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明明知道 “殺身易,中機難”,還是要 “升車不顧發沖冠”,慷慨赴秦,表明荊軻的行為已具有了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宿命特征,也使他向高漸離托付后事的舉動,更具有悲劇色彩。這種托付既是一種心靈的共鳴,也是使命的承傳。貫穿其中的是古今歷史上為人傳頌的俠義精神。這里,一諾千金的誠信和以死相報的壯烈既是溝通荊、高兩人精神世界的紐帶,也是這出戲所要歌頌品格與境界。
在這場戲中,人物語言、舉止符合身份,性格刻劃生動、準確。燕太子的小心、殷勤,荊軻的狂傲不羈,高漸離的深沉穩重,都表現的十分到位,不僅符合史書的記載,也加上了作者的想象,使戲中人物形象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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