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周邦彥·浪淘沙慢》

周邦彥

曉陰重，霜凋岸草，霧隱城堞。南陌脂車待發^①，東門帳飲乍闋^②。正拂面、垂楊堪攬結，掩紅淚^③、玉手親折。念漢浦、離鴻去何許? 經時信音絕。

情切，望中地遠天闊。向露冷、風清無人處，耿耿寒漏咽。嗟萬事難忘，惟是輕別。翠樽未竭，憑斷云、留取西樓殘月。羅帶光銷紋衾疊，連環解、舊香頓歇^④; 怨歌永、瓊壺敲盡缺^⑤。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余滿地梨花雪。

【鑒賞】 此詞寫離別相思 (思婦思念情人) 之情。

首疊追憶當初離別時的情景。起筆三句點明了離別的時間、地點和景色。“曉陰”、“霜凋”、“霧隱” 等表明時間是在秋天一個霧氣濃密的早晨; 地點是在“城堞” 邊。這三句描寫了一幅濃霧彌漫、岸草凋謝的蕭瑟景象，渲染了一種低沉抑郁的氣氛，暗示了送行雙方的心情。“南陌” 兩句寫婦人正為征人餞別，“帳飲乍闋” 表明分手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接著兩句寫折柳送別。“柳”“留” 諧音，因此折柳送別成為我國古典詩詞中一個固定意象，表達送行者不愿與離人分別、希望對方留下來的心愿。“紅淚”、“玉手” 用典，言其不忍分別的悲傷之深切。這兩句生動地描寫了送行者不忍分別的心情和神態。結尾兩句轉入現在，敘寫離別后的情況。離人遠去后，不知到了那里，長時間杳無音信，引發思婦無限的相思之情。

第二疊著力寫思婦別后的思念之情。登高眺望，惟見 “地遠天闊”，離人行跡杳渺難尋，說不出有多么想念和多么傷感，只能用 “情切” 二字直呼心聲。接著兩句寫思婦因思念情人到了深夜還不能入眠，想到行人正在“露冷風清無人處” 的凄苦環境中，不禁悲傷泣涕。不直接寫思婦流淚，而用 “耿耿寒漏咽” 比喻，更能襯托出思婦情感的深切，更能見出其悲傷之凄婉動人。“嗟萬事” 兩句感嘆舊事難忘，特別是當初 “輕別” 尤其難忘，同時又流露出一種追悔，不該輕易分手。結尾兩句以杯酒未盡、待歸來重飲，希望斷云能留住西天的殘月作比，表達自己希望行人歸來的信念，同時反襯思念之切! 此疊的特色在于把思婦對行人的思念之情集中放在一個晚上，便于作充分的描寫，同時又含有 “夜夜” 如此之意。

第三疊轉到現在，寫思婦的種種幽怨。前三句用了 “解連環” 和 “韓壽偷香” 的典故，寫思婦思念遠方的情人弄得香消玉減仍不見其歸來，不由得發出怨言，要與他斬斷情絲。“怨歌” 句寫她用歌聲也無法排遣心中的郁悶。連用五個比喻，形象描述了離別之苦對思婦的無情折磨，怨恨深重，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轉而恨春，發出 “恨春去、不與人期” 的怨言。結句用雪比梨花，描繪了一幅凄清哀寂的畫面，更烘托出那種萬般無奈的愁怨。正如陳廷焯所言： “歌至曲終，覺萬鴻哀鳴，天地變色” (《白雨齋詞話》)。

此詞的特色在于善用典，善于選取極富感情色彩的詞語，以景語寫情語，極力鋪排環境，烘托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