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特切夫·晝與夜》中外哲理詩賞析
按照天神的至圣的意圖,
用一幅金錢編織的帷幕
遮蓋神秘的魂靈世界,
把下界的無名深淵罩住。
白晝,就是這光華之罩,
白晝,是天下眾生的踴躍
它是眾人和眾神之友,
它是傷痛的靈魂之藥。
白晝消亡,黑夜光臨,
她從這劫數難逃的世界上
揭開了神賜的帷幕,
把它全部撕下,棄之一旁。
于是深淵在我們面前裸露,
充滿著恐怖、陰暗和煙霧,
我們和它之間竟毫無遮攔,——
這就是人怕黑夜的緣故。
詩歌富于奇異的想象。詩人不會使用精確的科學語言,或訴諸理性化的散文語言去揭示心靈中、情感上的奧秘。詩歌又常常產生出人意料的藝術效果,有時一語中的,一鳴驚人;有時蜿蜒曲折,耐人尋味。丘特切夫的《晝與夜》可謂二者兼而有之。
詩篇起始,頗有神秘的感覺,說“按照天神的至圣的意圖”,將白晝視為“金錢編織的帷幕”,言其是“光華之罩”,是“眾人和眾神之友”,還是“傷痛的靈魂之藥”。乍看,這似乎是對白晝的禮贊,然而,如果聯系詩篇的下闋便可發現,這里實際上暗含的卻是對白晝所喻示的現存世界的詛咒。正如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在臥軌自殺前所領悟的:“一切都是虛偽,一切都是謊言,一切都是欺騙,一切都是罪惡……”在下闋,詩人轉眼之間就讓“白晝消亡,黑夜光臨”人世,直言是夜“揭開了神賜的帷幕”,撕下了用“金錢編織”的虛偽的,表面繁榮的“光華之罩”——白晝,于是一切暴露無遺,那就是“充滿恐怖、陰暗和煙霧”的“深淵”,而這才是對充滿暴力、罪惡的社會現實的形象寫照。在此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一般人們總是把白晝與光明聯系在一起,而將黑夜喻為夜幕,視其為遮蔽光明的兇手,作者卻一反常規,不言白晝驅散夜之黑暗,反而把光芒四溢的白晝釋為現實陰暗世界掩蓋丑惡的“光華之罩”,而讓漆黑混沌的茫茫夜色去象征行使撕破虛偽的文明帷幕,裸露“劫數難逃”的現實的正義之手,這樣兩種違反常情的喻體實屬意外,它們明顯地產生了一種陌生化的效果,讓人不免大吃一驚。然而,待人再三回味,即可悟出,現實如深淵,無比黑暗,白晝的光華不過是文明世界偽造的轉瞬即逝的華麗外殼,只有黑夜才能還現實之原貌,顯示出世界的本質,顯示出真實。惟其如此,便不難理解結尾的詩句:在“黑夜光臨”之時,“我們和它之間竟毫無遮攔,——/這就是人怕黑夜的緣故。”詩人的意思是,黑夜籠罩的時節——一片混沌,它具有神秘、強大、無限的能量,不僅能顯示現實的真實,還能改變現實;所謂“人怕黑夜”,這里所說的人,當然不排除作者本人,但是,丘特切夫真的懼怕黑夜嗎?不!我們知道他寫過許多夜的詩篇,并未給人以恐怖的感覺,如果細讀全詩,從字里行間我們清楚地感受到的卻是一片赤誠之心,具體說,就是詩人厭惡偽善,渴望還世界之本來面貌,哪怕還浮華為原始狀態的黑夜般的混沌,從而在認識真實的現實的基礎上,去改變現實的大無畏精神。而這其間不正孕育向往自然,追求真實,執著于返樸歸真的叛逆思想嗎?
人們認為,象征是文學表現的一種高極模式。利用“晝”與“夜”這一對對立的意象,象征現實生活的兩個方面:浮華的表象和黑暗的真實,非難白晝,禮贊黑夜,這并非詩人差強人意,指鹿為馬,它確實給人以“柳岸花明又一村”的感覺。詩作構思出人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神奇、沉郁、含蓄而又深刻。雖題名為“晝與夜”,其實,仍是一首“夜”的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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