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班
乞索生涯寄食身,舟前波浪馬前塵。
無成頭白休頻嘆,似我白頭能幾人?
朝歌,即今河南淇縣。馮班為江蘇常熟人,何以不辭艱辛,遠途奔波如此?這是旅居客舍時,極易觸動的情感,然而馮班在這里,并不曾有半點游子漂泊的慨嘆,雖然一路風塵,卻依然樂觀曠達。從前人寫爛了的題材中,發掘出屬于自己的新意,由此可見,馮班之于詩歌創作,是有一定的獨創精神的。
此詩可看作是《題友人〈聽雨舟〉》詩的進一步發揮,馮班把自己甘守貧賤,堅持名節的意思,表述得更加充分,更加明確。
馮班的個性,似乎跟阮籍頗為接近。錢謙益為其詩集作序時,曾寫道:“其為人悠悠忽忽,不事家人生產,衣不掩骭,飯不充腹,銳志講誦,忘失衣冠……里中以為狂生,為耑愚,聞之愈益自喜。”所言“銳志講誦”,狂愚自喜的精神,正是他品行中的可貴之處。詩的開頭云:“乞索生涯寄食身,舟前波浪馬前塵”,似乎在說,他的遠離鄉土,是為了乞食,其實不然,“銳志講誦”恐怕也是他的目的之一,當然,我們不能認為他所從事的是一種民族主義的宣傳教育工作,他是無意于成為一個政治活動家的,然而,他的所作所為卻又明顯地帶著政治色彩。我們不妨退一步,認為他之遠行僅僅是為了乞討,那么,我們是否又可以這樣去想一想,像他那樣原本頗有身分的人,如果入清則仕,哪里會窮到“衣不掩骭,飯不充腹”的地步呢?看來,他的貧困,實是他自取的,面臨著富貴與貧賤的考驗,他能夠作出這樣的選擇,難道不正是他高尚節操的表現嗎?
更為可貴的是,馮班保全名節的志向,至老不變。“無成頭白休頻嘆”,在這里,作者并不排斥為“無成”而嘆息,這表明詩人始終不曾放棄過對于理想的追求,客觀環境之艱危,一切都已幻滅,詩人內心是沉重的,然一“休”字,卻又轉出另一層意思:“似我白頭能幾人?”如我這般能至老而堅守氣節的明代遺臣,又有幾個呢?這不是很值得自豪的嗎?“休頻嘆”于這里落到了實處,整首詩的基調亦在這里由蒼涼而變得昂奮,其藝術感染力亦由此而生。
詩貴情真,而真情又只需樸素無華地表達,此詩的語言極為平易,如“舟前波浪馬前塵”一句,簡直是信手拈來,然淺中有深,平中有奇,它讓人產生無窮的聯想,旅途的風險,奔波的艱辛,處境的孤危,心緒的落寞,全包含在這七個字里面了。把律詩寫得如此通俗流暢,在當時的詩壇上是不多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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