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
溪路千里曲,哀猿何處鳴。
孤臣淚已盡,虛作斷腸聲。
此詩是柳宗元在永州游黃溪時所寫的一首五言絕句,抒發了詩人聞猿啼而觸起的貶謫之情。黃溪在零陵縣城東70里,柳宗元于元和八年(813)五月十六日曾作《游黃溪記》,稱贊永州一帶的山水,以“黃溪最善”。
首句就視覺所見寫黃溪山水之美。據《游黃溪記》描寫,黃溪兩岸之山,時而“兩山墻立,丹碧之華葉駢植,與山升降”;時而“側立千尺”,姿態萬千,變化無窮。黃溪之水,有時積水成潭,“沈沈無聲”;有時水石相擊,“水鳴皆鏘然”;有時則“山舒水緩”,蜿蜒多姿,延伸無際。“溪路千里曲”一句,正是對黃溪山水的形象描繪。“千里”極言山水之綿延不斷,無窮無盡;“曲”狀寫山水之勢如龍蛇,縈紆曲折。黃溪的佳山勝水,盡納此一句之中。
次句就聽覺所聞寫黃溪兩岸之猿鳴。猿聲凄哀,最易觸發遷客游子的苦情與愁緒,“猿鳴三聲淚沾裳”(酈道元《水經注·江水注》)、“猿聲天上哀”(李白《長干行》)、“聽猿實下三聲淚”(杜甫《秋興八首》)等,正是寫猿啼牽動了游人的哀情。柳宗元此時身遭貶謫,他雖然并未完全消沉,但幽怨凄苦之情卻時常壓抑著他,使他變得非常敏感,因此,一聲尋常的猿啼,便觸動他的愁情與哀思,發出了“哀猿何處鳴”的慨嘆。
如果說前兩句以寫景為主,景中含情,那么后兩句則緊承第二句而來,完全進入抒情。聞猿聲而落淚,這是一般遷客游子的普遍感受與體驗。但柳宗元卻與眾不同。他說自己的眼淚早已流盡,雖然凄哀的猿聲不時傳入耳際,但他現在已無淚可流;猿聲對他來說已是徒有其聲,他已經是聞猿聲而無動于衷了。柳宗元在詩中自稱“孤臣”,這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孤立無援之外,還特指在永貞革新失敗后,連當初理解或支持他的一些親朋好友,也都怕受牽連,紛紛與他疏遠。這尤其使詩人感到寒心和悲哀。
以猿聲引發愁苦之情,這是古代詩歌常用的表現手法,但柳宗元此詩的表現手法卻獨具匠心,翻出新意。前兩句點題之后,后兩句翻進一層,表面上只寫猿聲,不言愁苦,而實際上悲切愈見,愁情愈深。沈德潛評此詩說:“翻出新意,愈苦。”(《唐詩別裁集》卷十九)吳逸一也說:“只就猿聲播弄,不添意而意自深。”(《唐詩正聲》)兩家之評,均準確地指出了此詩在藝術表現手法方面最突出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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