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
香襆赭羅新,盤龍蹙鐙鱗。
回看南陌上,誰道不逢春。
杜甫有《驄馬行》一首,共二十四句,中間八句云:“朝來少試華軒下,未覺千金滿堂價。赤汗微生白雪毛,銀鞍卻覆香羅帕。卿家舊賜公取之,天廄真龍此其亞。晝洗須騰涇渭深,夕趜可刷幽并夜。”那是寫李鄧公愛馬成癖,視馬無比嬌貴,金鐙銀鞍,上蓋紅羅;給馬洗澡要用有“涇渭深”的水;給馬梳毛直刷到“幽半夜”。那馬自知即使天廄中的龍品神駿,也得不到如此厚遇,因而頗自鳴得意,自認為嬌貴無比。李賀此詩,取杜詩《驄馬行》中段之意,借馬嘲誚徼幸得意之徒。
“香襆赭羅新,盤龍蹙鐙鱗。”“香襆(fù伏)”,即香帕,句與杜詩《驄馬行》“銀鞍卻覆香羅帕”意同。“盤龍”和“鱗”,都是馬鐙上雕飾和刻鑄的花紋。這兩句說,紅色的綾羅新帕覆蓋在馬鞍上,金鐙上也雕刻著龍魚的錦鱗花紋。上句寫“香襆”,極言其新,下句用“盤”“蹙”二字,極寫其馬鐙雕飾之精美華貴。從中見出此馬得寵之甚。
“回看南陌上,誰道不逢春?”“回看”,四周環顧;“陌”,大道。這兩句說,那馬自鳴得意,心驕意矜,昂首四顧,看到南陌一路春風,桃紅柳綠,認為世上哪有“不逢春”之事呢?“回看”二字,既寫出了那馬得意之狀,又揭示出其驕矜之心;“誰道”二字,以問語出之,更見其沐浴恩寵殊深,從不知遭受冷落成何滋味。
總之,此首字面寫馬的裝飾之華麗及其驕矜之狀,實為譏誚徼幸得志之人。但過去的評注家對此詩卻說法紛紜。如有人認為元稹明經擢第后,去拜訪李賀,賀憎其巧于趨附,沾沾自喜,因而寫詩譏誚之。也有人認為,李藩拜相后,“香器金鐙,道路輝煌,賀羨其遇主之榮。”這些理解,毛病都出在解詩過于質實。我們知道,作詩以空靈含蓄而多韻味者為上;而解詩則應從詩的具體形象出發。解詩過于質實,看似有據,實際反而妨害和縮小了作品形象的意義。方扶南在《李長吉詩集》批注中說:此詩“旁寫一凡馬之得時者,是多篇大襯法。”這理解比較準確,并說出了此詩的真正特色。其他諸詩,多寫駿馬失意,奇才不遇英主;唯獨此篇卻寫凡馬得寵。通過此篇與他篇之“大襯”,更見出時政不明、政治失據、優庸顛倒的歷史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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