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煌言·柳梢青》原文賞析
錦樣山河,何人壞了,雨嶂煙巒。故苑鶯花,舊家燕子,一例闌珊。此身付與天頑,休更問秦關(guān)漢關(guān)。白發(fā)鏡中,青萍匣里,和淚相看。
張煌言生當(dāng)明末亂世,二十五歲時(shí),李自成農(nóng)民起義軍攻進(jìn)北京,推翻了明王朝。不久,清兵入關(guān),全國各地掀起了抗清斗爭的浪潮。張煌言投身浙東人民起義,成為著名將領(lǐng)。他不屈不撓,備嘗艱苦,絕不妥協(xié)。直到南明永歷帝在昆明殉難、鄭成功病歿臺(tái)灣、魯王死于金門之后,面對清王朝推行遷界政策,阻絕海上諸島義軍與沿海居民聯(lián)系的新情況,張煌言于康熙三年(1664)解散軍隊(duì),退居懸岙島(今浙江象山南田),不多久,被捕就義。他一生僅在《采薇吟》中留下了六首詞,均為退居海島后作,悲憤故國淪喪,喟嘆壯志未酬,表達(dá)了一位抗清民族英雄的高尚情懷。
張煌言斗爭二十年,退居懸岙,萬千感慨,集中到一點(diǎn),便是“錦樣山河,何人壞了,雨嶂煙巒”。錦繡山河,為什么云遮霧掩?故國淪喪,究竟是誰的罪過?詩人提出了問題,但詞中并未作答。他在《海師恢復(fù)鎮(zhèn)江一路檄》中寫道:“慨自李賊倡叛,神京陸沉,建酋本我屬夷,屢生反側(cè),遂乘多難,竊踞中原。”可見,“何人壞了”,包含著對李自成和清王朝的斥責(zé)。然而,還有另外一層意義,即對明末腐敗朝政的控訴。物腐而蟲生,明末帝王如同北宋“徽欽”,作者所謂“或者剝極而復(fù),天意有歸,故虜亦厚其毒而速之亡也”(《上魯國主啟》)。詞中含蓄地說“何人壞了”,自有“天意從來高難問”,不能秉筆直書的苦衷在。“故苑鶯花,舊家燕子”,徑指明王朝開國之地南京。“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南京地處江南,自亦有此美景。“舊時(shí)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詩句使“舊家燕子”成了六朝故都的特征之一。“鶯花”而屬“故苑”,“燕子”而謂“舊家”,又益之以“一例闌珊”,足見南京已衰落頹敗了。詞人以南京風(fēng)物的衰敗寓明王朝的覆亡是有深意的。這是對明代建國之初鼎盛氣象的向往,與“何人壞了”云云相呼應(yīng),表現(xiàn)出對明太祖不肖子孫的憤懣。
故國危亡,詞人欲力挽狂瀾。“此身付與天頑,休更問秦關(guān)漢關(guān)”,自謂天生愚頑,意在決不順從時(shí)勢,隨風(fēng)轉(zhuǎn)舵,屈膝于新王朝;明朝滅亡,外族入主,秦漢傳統(tǒng)中斷,所以不要再提秦關(guān)漢關(guān)了。詞人面對歷史的長河,為神州陸沉而悲傷。“此身付與天頑”,猶如詞人《放歌》中所唱之“予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體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民族精神。然而,此時(shí)此際,反清復(fù)明的斗爭已經(jīng)失敗,他退居海島,撫今追昔,不能不興“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陸游《書憤》)之嘆。鏡中種種白發(fā)、匣里青萍利劍,一時(shí)“和淚相看”,慷慨悲涼,正是英雄本色。相對于陸放翁“逆胡未滅心未平,孤劍床頭鏗有聲”(《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之悲壯,本詞結(jié)三句頗見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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