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賈府第一大丫鬟

上回說到有人當了多年的“講師”一直也沒熬成“副教授”，此人便是賈府第一大丫鬟——平兒。何以見得，王熙鳳在時我們可以把平兒的威勢理解成“狐假虎威”，然而平兒的威勢恰恰是“她奶奶病了，她又成了香餑餑了，都搶不到手”。那搶她干什么呢？春燕的媽在怡紅院里鬧事，麝月讓人去找平兒，這里且不去細細斟酌那位“絲絲天棘”的麝月的語氣是如何的霸氣十足：“去把平兒給我叫來！平兒不得閑就把林大娘叫了來。”此處只說平兒有多牛，根本不存在什么擺事實、講道理之類的廢話，直截了當：“既這樣，且攆她出去，告訴了林大娘在角門外打她四十板子就是了。”這件事本來應該由怡紅院的內當家襲人直接搞定才對，結果卻是襲人被春燕她媽氣得回屋里了，麝月出面訓了春燕她媽一頓，然后又搬出平兒，平兒連面都沒露，只一句話就搞定了；所以怎不令襲人感慨萬分呢？！自己和平兒都是通房的大丫頭，王熙鳳一病，平兒成了“香餑餑”，連李紈這樣的正經主子遇事也急等平兒。

與平兒成了“香餑餑”在同一回里，那位早已熬成了“副教授”的趙姨娘卻上演了一場大戰小戲子芳官的鬧劇。可見，職位是上級賦予的，威信卻是自己樹立的。“趙副教授”大戰芳官是為了“報仇”“抖威風”，結果適得其反，除了丟人現眼外又落了一肚子的怨氣，別無所獲。而“她有情呢，說你兩句，她一翻臉，你吃不了兜著走”的威風八面的“平講師”卻是“得饒人處且饒人”。書中第六十五回賈璉的心腹小廝興兒曾說過：“倒是跟前的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她倒背著奶奶常作些個好事。小的們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她去就完了。”按照常規，王熙鳳這種“心里歹毒，口里尖快”之人的得力干將必是人們常說的“萬惡的狗腿子”；可是榮國府的上下人等對平兒卻是心悅誠服，好評如潮。

平兒平定春燕娘鬧事實際上是在章回結束處，不過寥寥數語而已，但這一回的回目卻是“絳云軒里召將飛符”，絳云軒自然是怡紅院了，而這“召將飛符”本是個軍事用語，曹公于閨閣中用這樣的詞當然是有調侃戲謔之意，但由此可見平兒絕對是榮國府的管理階層，而且是“將軍”級的。

那么平兒是怎樣混成這威風八面的狀態的呢？我想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忍；二是擺正位置。平兒是王熙鳳娘家帶來的陪房丫頭，四個小伙伴，嫁人的嫁人，死的死，嫁人的且不說，死了的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地就死了。對于這一點，書中雖然不曾交代，但只要看看尤二姐和秋桐的下場即可明了——讀者就自由發揮想象力吧。只有平兒忍住了來自王熙鳳的各種刁難以及來自賈璉的各種誘惑，才最后生存了下來，王熙鳳在賈府四面樹敵，不得不將唯一的娘家人平兒作為心腹（王夫人雖是娘家人，和平兒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也可以說是平兒經過了重重考驗，用一片忠心最終換來了王熙鳳的信任。

王熙鳳收拾陪嫁的丫頭誰也管不著，但她嫁給賈璉半年不到就把原先賈璉屋里類似襲人、晴雯的角色也給打發了，這就說不過去了；出于面子問題，這才把平兒收了房，但是平兒若是真覺得自己是過了明路的，以姨娘自居，那也還是死路一條。但是嘴邊的肉賈璉又怎么可能視而不見呢？！于是就發生了“大約一年二年之間兩個有一次到一處”，王熙鳳醋意大發，尋平兒的不是，結果平兒忍無可忍，終于爆發了，嚷出了王熙鳳假裝賢良，逼迫自己做妾的真相：“又不是我自己尋的，你又浪著勸我，我原不依，你反說我反了。”估計當時鬧得還挺兇，不然在二門當班的興兒之流是不可能知道此類深閨秘事的。

準確地說平兒在王熙鳳手下一直只是個通房丫頭的身份，她的官方稱呼是“平姑娘”，也就是我們前面所說的“講師”級別，按賈寶玉的說法是：“賈璉之俗，鳳姐兒之威，她竟能周全妥帖。”一個“竟”字，足見平兒的日常實在是出人意料，超乎想象。那么平兒的日常還有哪些可圈可點之處呢？且待下回分解。